民國三十四年。
初秋。
天橋十字路口,四條土路如裂開的傷口。
拉車人弓背穿行,車鈴鐺叮叮作響
估衣攤前,褪色的布衣與洋貨同列。
攤主吆喝蓋過遠處爆米炮響。
茶棚裡,力工捧碗喘氣。
東頭變戲法吞火球,西頭修鞋匠敲釘。
叮當聲裡夾句:“這世道,活路難尋。”
茶樓拐角處,和尚看著街麵上摩肩擦踵的人海。
“手藝是不錯。”
一臉假笑的剃頭匠,站在和尚身後,力道正好為他敲背。
這年頭的剃頭匠,修麵剃頭,敲背按摩,樣樣得精通。
剃個大光頭的和尚,掏出五分錢銀元券,放到剃頭匠手中。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麵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他已經能確定,這個剃頭匠,跟他一路貨色。
白天剃頭,晚上乾著殺人劫貨的勾當。
那種本能的直覺,已經給了他答案。
在剃頭匠的注視下,和尚拉起旁邊滿載的洋車,消失在人海之中。
等和尚離開後,剃頭匠蹲在牆邊,開始沉思起來。
“賣報嘍,日本政府照會美、英、蘇、中四國政府,正式接受《波茨坦公告》。”
“鬼子投降在即,快來買報咯~”
拉著洋車的和尚,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車上的物件。
這年頭,順手牽羊的主忒多。
再加上天橋人山人海,什麼樣式的主都有。
這不,和尚剛回頭,就看一瘦了吧唧,一嘴齙牙的主,伸手想拿洋車後座上的禮盒。
和尚把車一停,直接一個飛踢過去。
好嘛~
被踢之人,如同悶葫蘆似的,在地上滾了一圈。
周圍看熱鬨的主,把兩人圍一圈,對著和尚指指點點。
和尚聽著周圍的吃瓜群眾,指著躺在地上的男人罵道。
“孫子,吖的想當佛爺,起碼你得把手藝練到家。”
“訛呸~”
和尚吐了一口痰,在倒地之人腳邊。
“臭吖蹦的,下次再落到爺手裡,沒你好果子吃。”
和尚罵完一句,揮著手攆人。
“湊什麼熱鬨,天橋有這麼多看頭的玩意,圍著爺們紮哪門子堆。”
和尚拉著車,從眾人給他開辟出的道離開。
心情不大好的和尚,拉著車往家跑。
快到晌午飯點,和尚這才回道北鑼鼓巷。
鋪子外牆靠十字路口,牆壁邊蹲了一排賣菜的小販。
和尚剛把洋車拉到金漆棺材邊,就看到手提警棍的巡警,在對賣菜的小販收管理費。
一個十三四歲的黃毛丫頭,蹲在牆邊不知所措的看著麵前的巡警。
和尚車還沒放好,就看到巡警在踢地攤上的菠菜。
不大的攤子上擺了十幾捆菠菜,七八捆韭菜,還有一堆黃瓜。
麵黃肌瘦的小妞,全身衣服打滿補丁。
雙眼淚汪汪的看著,踢她菠菜的巡警。
和尚臭著臉,走到自家鋪子外牆邊。
“嘛呢,嘛呢~”
一排賣菜的主,怕惹事敢怒不敢言。
正在找事的巡警,抬頭看見來人,立馬換了一個奉承的笑容。
“呦,和爺,您這是~”
和尚沒搭理巡警,蹲到小妞菜攤子前,翻看蔬菜。
手裡拿著一把菠菜的和尚,看向淚珠汪汪的小妞。
“怎麼賣?”
小姑娘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尬住的巡警,接著看向和尚回話。
“銀元券一毛一捆,法幣兩萬,大子二十五,日元軍票不收。”
和尚看著攤子上的菜,點了點頭。
“菜挺新鮮,不錯。”
和尚蹲在菜攤子前,從口袋裡掏出三塊半毛票子,放到稻草席上。
隨即站起身子,居高臨下看著賣菜小妞。
“懂點規矩~”
拿著三塊半銀元券的小妞,不知所措的抬頭看著和尚。
旁邊一個坐在馬紮上的賣菜老頭,看到不懂事的小妞,連忙過來說話。
他從小姑娘手中,拿出五毛錢,半弓著腰,露出諂媚的笑容,把錢給了旁邊的巡警。
“警官,姑娘剛擺攤不久,不懂規矩,您多體諒。”
和尚站起身,看著賣菜小妞。
“等會,我叫人拿菜。”
站在一旁的警察,把錢塞進布兜裡。
他走到和尚身邊,嬉皮笑臉的說話。
“和爺,您想罩她,您跟小的吱一聲不就成了,繞這個彎子乾嘛。”
和尚瞥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買東西給錢,天經地義,我跟你吱哪門子聲。”
走到金漆棺材邊的和尚,回頭看著巡警。
“不差那口吃的,甭把事做絕,留口氣讓人喘~”
跟在他身後的巡警,點頭哈腰回道。
“您教訓的對。”
和尚看著杵在那的巡警,來了一句。
“忙去吧~”
和尚抱著一大堆禮盒,繞過金漆棺材。
兩間鋪子裡,隻有零星幾個客人。
和尚看著站在門口的半吊子。
“過來搭把手~”
門口的半吊子,看到棺材邊的和尚,立馬小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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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看著麵前的人兒。
“旁邊車上還有物件~”
和尚說完一句話,抱著大小禮盒,走進大門。
鋪子裡正在招呼客人的烏老大,側頭看了一眼門口兩人。
這個點,烏小妹正在忙活晌午飯。
廚房裡,她帶著圍裙,正在下麵條。
旁邊案板上的大鋁盆,已經裝了大半盆白煮麵條。
廚房裡的烏小妹,看著抱著大包小包的和尚,手持長筷子,吆喝一聲。
“回來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