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了三日,劉家大院的工地上卻沒歇著。
泥濘的土路上,佃戶們踩著沒過腳踝的泥水,吆喝著將最後一批青磚抬到西牆根。王鐵山帶著徒弟在鐵匠鋪裡叮叮當當地敲打,通紅的鐵水澆鑄進模具,冷卻後變成了加固大門的鐵栓;張獵戶則領著弓手們在箭樓裡避雨,借著柴火的光琢磨新的箭矢配重——這些天,整個大院像上了發條的鐘,每一處都在高速運轉。
“少爺,壕溝挖到一丈深了,引了後山的泉水,已經注滿水了!”趙忠踩著泥水跑過來,雨衣下的肩膀還在淌水,臉上卻帶著興奮,“您去看看?”
劉江披著蓑衣,拄著拐杖往大門外走。剛到溝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原本的土溝已拓寬至兩丈五,深一丈,渾濁的泉水注滿後,像一條墨綠色的帶子,將大院牢牢環住。溝對岸新栽的酸棗樹叢已經發了芽,尖刺密密麻麻,彆說人,就是野狗也難鑽過去。
“好。”劉江點頭,看著佃戶們在溝邊夯實新土,“再在溝底埋些削尖的竹樁,淋上桐油,防水防腐。”
“已經埋了!”趙忠指著水麵下隱約的黑影,“王木匠說,這竹樁泡了桐油,能頂三年不爛。”
轉到院牆處,最後一段夯土牆的包磚正收尾。匠人們站在腳手架上,將青磚一塊塊砌上去,磚縫裡抹著摻了糯米汁的灰漿,趙忠用手指戳了戳,硬得像石頭。“李瓦匠說,這牆包了磚,彆說梯子,就是用斧頭砍,三天也砍不透。”
大門的改造也近尾聲。原本的木門被卸下,換成了王鐵山鍛打的鐵皮門,門板裡夾著三層硬木,門後裝了兩道暗栓,一道從裡麵鎖死,一道連著牆內的絞盤,據說十個人合力也撞不開。趙忠演示著扳動絞盤,厚重的鐵門發出“嘎吱”的悶響,緩緩閉合時,地麵都跟著震動。
“高築牆”的事,總算有了模樣。
而“廣積糧”的動作,比築牆更緊迫。
秋雨剛停,劉江就派了三個最可靠的管家,分赴周邊三個縣城,帶著銀子和馬車,專找糧商收購陳米、糙米、豆子——這些糧不如新米值錢,卻耐儲存。
“多給一分利,要他們儘快湊齊,越多越好。”劉江給管家們訓話時,眼神銳利,“彆問為什麼,彆講價,隻要糧是好的,能裝車就拉回來。告訴他們,劉家以後還會買,價錢不會虧了他們。”
管家們起初不解,覺得少爺瘋了——現在糧價雖漲,但還沒到買不到的地步,一口氣囤這麼多,萬一放壞了怎麼辦?但看到劉江斬釘截鐵的樣子,終究還是領命去了。
不過十日,車隊就源源不斷地回來了。第一車是二十石糙米,卸在地窖時,劉遠看著空蕩蕩的地窖被堆滿,忍不住念叨:“買這麼多,吃到猴年馬月?”
劉江沒解釋,隻是讓管家繼續去收。他知道,崇禎末年的大饑荒已經在路上了,今年冬天的雪會比往年更大,明年開春,北方幾省將顆粒無收,到那時,糧食就是命,多少銀子都換不來。
又過了半月,地窖、糧倉、甚至騰空的兩間偏房,都堆滿了糧食。管家報上來的數目讓劉遠咋舌:“足足三百石!夠家裡上下吃……吃十年了!”
“十年?”劉江冷笑,“若真到了流寇圍城的時候,這點糧,撐一年就不錯了。”
他沒說的是,這些糧不僅要供自己人吃,還要留著招募更多人手——亂世裡,糧食比銀子更能聚攏人心。
而最隱秘的,是“硝石和硫磺”的采購。
這事兒劉江隻交給了趙忠,讓他找最可靠的獵戶去辦。“去山裡的老礦洞看看,有沒有人采過硝石;去藥鋪問問,有沒有硫磺,說是治皮膚病用的;實在找不到,就去城外的舊戰場,那裡的屍骨堆裡,能刮出硝土。”
趙忠雖不解少爺要這些“石頭”做什麼,但還是依令行事。半個月後,兩個獵戶背著沉甸甸的布袋回來,裡麵裝著灰白色的硝石塊和淡黃色的硫磺粉,還有一捆燒黑的木炭——劉江之前特意讓木匠留的。
“藏好。”劉江親自將這些東西搬到最深的地窖角落,用麻袋裹了三層,上麵堆著糙米,“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
趙忠看著少爺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隱約猜到些什麼——他在邊關時聽說過,有些軍隊會用“藥粉”炸石頭,難道少爺想……
“彆問。”劉江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以後有用。”
他要做的,不是簡單的火藥,而是最基礎的“火折子”和“信號彈”——先用在警戒上,等條件成熟了,再試著做些簡單的火器。在冷兵器主導的時代,哪怕是最簡單的火藥武器,也能形成碾壓性的優勢。
秋雨徹底停了,天空放晴,陽光照在包磚的院牆上,反射出青灰色的光。壕溝裡的水靜靜流淌,映著箭樓的影子;糧倉裡的糙米散發著淡淡的米香,地窖深處的硝石和硫磺則沉默地等待著被喚醒的那一天。
劉江站在箭樓上,看著這一切,心裡清楚:“深挖溝,高築牆,廣積糧”,這九個字,是亂世生存的鐵律。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但前路依舊凶險。
李自成的農民軍正在陝西壯大,清軍的鐵騎隨時可能叩關,而清源城周邊的流民越來越多,誰也不知道下一次來的,會是黑風寨那樣的小股土匪,還是成百上千的流寇。
但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圖紙——上麵畫著更複雜的箭樓設計,還有簡單的火藥配方——眼神漸漸堅定。
準備得越多,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
這麵牆,這些糧,這些藏在地窖裡的“秘密”,終將成為他們在這明末絕境裡,最堅實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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