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日頭正毒,劉家堡外的壕溝邊泛著白光,幾個暗哨縮在樹蔭下,警惕地盯著遠處的官道。突然,一個暗哨抬手示意——官道儘頭出現了三個騎馬的人影,穿著破爛的明軍甲胄,慢悠悠地往堡門這邊來。
“是周奎的人。”暗哨認出了領頭那人的模樣,是周奎手下的一個小旗官,姓李,上次跟著周奎來勒索時見過。他連忙讓人回堡通報,自己則按規矩上前攔阻:“站住!劉家堡不接待外客,請回!”
李旗官勒住馬,臉上堆著油滑的笑,沒像上次周奎那樣咋咋呼呼,反而揚聲道:“兄弟彆緊張,俺不是來征糧的,是替周千總給劉堡主帶個話——要緊事。”
這時,劉江和趙忠已走到堡門內側。劉江隔著門縫看了看,李旗官身後兩人腰間都掛著刀,眼神卻遊移,不像來打仗的,倒像來扯皮的。他示意護衛打開側門,隻開一道縫:“李旗官有話就說,堡內不便待客。”
李旗官也不介意,翻身下馬,湊到門縫邊,壓低聲音道:“劉堡主是個明白人,俺就直說了。最近上麵查得緊——你也知道,亂世裡私蓄兵力、打造軍械,可不是小事。周千總前幾日去府城,聽說有人在巡撫麵前提了句‘劉家堡人多勢眾,恐有不軌’,是周千總幫著圓了過去,說你這是‘自保抗寇’,才沒讓人來查。”
這話裡的威脅藏得直白——“私蓄兵力”是個筐,啥都能往裡裝,周奎能幫著“圓過去”,自然也能讓人“查過來”。
劉江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哦?還有這事?那多謝周千總了。隻是劉家堡不過四百口人,護衛隊是為了防流寇和蒙古騎兵,軍械也是些粗製濫造的刀槍,哪敢談‘不軌’?”
“劉堡主這話,哄得了彆人,哄不了周千總啊。”李旗官搓了搓手指,笑得更油滑了,“誰不知道你這堡牆修得比縣城還結實?聽說還有能炸的‘鐵疙瘩’指震天雷)和能扔石彈的‘木架子’指拋石機)?這些東西,若是被有心人看見,報上去……”
他沒說完,卻比說透了更讓人膈應。說白了,就是要“孝敬”——用好處換周奎繼續“隱瞞”。
趙忠在旁邊聽得火起,手按在刀柄上,低聲道:“少爺,這夥人就是敲詐!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劉江按住他的手,看向李旗官,語氣冷了幾分:“周千總好意,劉某心領了。隻是堡內剛過了冬,糧食緊,實在拿不出多少東西。這樣,我讓人備十石糙米,算是謝過周千總的‘周全’,還請李旗官帶回。”
十石糙米,比上次給周奎的二十石少了一半,態度卻比上次硬——上次是“苦求”,這次是“打發”。
李旗官臉上的笑僵了僵,顯然嫌少:“劉堡主這就不地道了。周千總在上麵替你擔著風險,十石糧……怕是不夠打點弟兄們的嘴吧?至少也得三十石,再添二十兩銀子,這事才算穩妥。”
“李旗官怕是沒聽清。”劉江打斷他,聲音沉了沉,“堡內就這些糧,多一粒也拿不出。十石,要麼帶回去,要麼……李旗官就當劉某沒這份心。”
他側了側身,露出身後牆頭上的幾個護衛——護衛們正舉著弓,箭尖隱隱對著外麵,牆根下還能看到拋石機的木架一角,雖然蓋著帆布,卻透著股硬氣。
李旗官眼角跳了跳,瞥了眼牆頭上的弓手,又看了看劉江冷下來的臉,心裡掂量著:劉家堡不好惹,真鬨僵了,周千總那點殘兵未必能討到好。十石糧雖少,總比空手回去強,至少能交差。
“罷了罷了,劉堡主是個實在人。”李旗官打了個哈哈,給自己找台階,“十石就十石,周千總那邊,俺替你多說幾句好話。隻是下次……可就不是這個數了。”
劉江沒接話,讓護衛把十石糙米裝上車。李旗官讓人拴好車,翻身上馬,臨走前還回頭看了眼堡牆,眼神裡透著不甘,卻不敢再多說,帶著人慢悠悠地走了。
“少爺,就這麼讓他們走了?”趙忠看著糧車消失的方向,氣不打一處來,“這夥人就是鬣狗,這次給了,下次還來!”
“我知道。”劉江關上側門,眉頭緊鎖,“但現在不能翻臉。周奎雖沒什麼戰力,卻握著‘官府’的名頭,真要是唆使其他潰兵或鄉紳來鬨,咱們首尾難顧。十石糧換個清靜,暫時值。”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但這是最後一次。趙大哥,加派暗哨,往周奎可能盤踞的方向放二十裡,盯緊他的動靜——他這次來敲詐,說明他沒忘了咱們,也在試探咱們的底氣。一旦咱們顯出疲態,比如遭了流寇或蒙古騎兵的襲擾,他肯定會帶著人撲上來撕咬。”
“另外,讓王鐵山把震天雷和火箭再備些,拋石機也調試好。真要是周奎敢來,就不用客氣了。”
趙忠重重點頭,轉身去安排。劉江站在堡門內,望著李旗官離去的方向,心裡清楚:周奎這顆毒瘤,遲早要除。但不是現在——現在要做的是攢足力氣,等下次他再來時,要麼讓他徹底不敢來,要麼就乾脆把他這夥潰兵連根拔了。
夕陽西下,把堡牆的影子拉得很長。十石糧換來了暫時的安穩,卻也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亂世裡“潰官”的貪婪與陰狠。劉江知道,往後的日子,不僅要防城外的刀槍,還要防這些藏在“官府”名頭下的鬣狗,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他抬手摸了摸腰間的刀,刀柄冰涼,卻讓他更清醒。這亂世,想活下去,光硬氣不夠,還得有耐心——等得起,也藏得住,直到有足夠的力量,把這些陰魂不散的麻煩,徹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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