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堡的晨霧還沒散儘，堡門外就已排起了長隊。從清晨到晌午，隊伍像一條蜿蜒的長龍，從堡門延伸到三裡外的土坡，人聲鼎沸，卻透著一股壓抑的急切，這是“大明鐵壁”的名號傳開後，第一批大規模趕來的投奔者。
陳武帶著二十名士兵守在堡門，甲胄上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卻依舊挺直了腰板。他手裡握著花名冊，眼前的人形形色色：有身著破甲、扛著斷槍的散兵，眼裡帶著軍人的銳氣；有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流民，手裡牽著孩子，懷裡揣著半塊乾硬的窩頭；有背著工具箱、滿手老繭的工匠，工具箱上還沾著鐵屑和木屑；還有幾個穿著長衫、看似讀書人的人，卻眼神閃爍，時不時往堡內張望，透著幾分可疑。
“姓名，籍貫，來投奔的緣由。”陳武對著第一個人問道。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著褪色的明軍號服，肩膀上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刀，聲音洪亮：“小人李三，原是真定府總兵麾下的兵，清軍破城後，俺逃了出來，聽說劉堡主是抗清的硬骨頭，特來投奔，願效死力！”
陳武登記好，讓他站到左側的隊伍，那裡是“待編入”的義士隊。接著是一對流民夫婦，男人黝黑消瘦，女人抱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孩子，聲音顫抖：“俺們是山東來的，家鄉被韃子燒了，爹娘都沒了，聽說這裡能給口飯吃，還能擋住韃子，就想來求個活路……”
陳武心裡一軟，卻還是按規矩登記，讓他們站到右側的流民隊，轉頭對身後的士兵說：“先給孩子拿塊窩頭。”士兵立刻從隨身的布袋裡掏出一塊粗糧窩頭，遞了過去，孩子接過，立刻塞進嘴裡，狼吞虎咽，噎得直咳嗽。
隊伍還在不斷拉長，堡門內的空地上，很快擠滿了人。負責登記的士兵手忙腳亂，筆尖都快寫斷了，花名冊也換了三本。工匠們聚在一起，互相查看工具，討論著堡內的工坊在哪；散兵們則圍在一起，談論著之前和清軍打仗的經曆，眼裡滿是對重新拿起武器的渴望；流民們則大多沉默地坐在地上，看著堡內修複中的房屋，眼裡滿是不確定，這地方真能給他們活路嗎？
劉江剛從東牆巡查回來，看到眼前的盛況，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他走到陳武身邊，低聲問：“登記了多少人？”
“回堡主，一上午就登記了兩百三十多人，還在往這來。”陳武擦了擦額頭的汗，“裡麵有五十多個散兵，三十多個工匠，剩下的都是流民，還有幾個看著像讀書人的，說不清來路。”
“糧食夠嗎？”劉江最擔心的還是這個，之前的糧食隻夠維持一個月，現在突然多了兩百多人，頂多撐二十天。
話音剛落，老周就匆匆跑了過來，臉色焦急：“堡主！糧庫的糙米已經按配給發了三天，現在又來這麼多人，就算每人每天隻給一兩，也撐不到半個月！水也不夠，新增的人用水，之前的存水頂多撐五天！”
劉江的臉色更沉了。他抬頭望向長隊，看到一個穿著長衫的人，正偷偷和旁邊的流民說著什麼，眼神時不時瞟向堡內的箭塔。劉江心裡一動，對陳武說：“把那個穿長衫的帶過來。”
士兵很快把人帶了過來。那人約莫三十歲，麵色白淨，手裡拿著一把折扇，卻在寒風裡顯得格格不入。“草民張生，見過劉堡主。”他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卻不敢抬頭看劉江。
“你是哪裡人？來投奔，帶了什麼本事？”劉江的目光銳利，緊緊盯著他。
張生眼神閃爍，支支吾吾：“草民……草民是保定府人，略通文墨，想來幫堡主處理文書……”
“保定府？”劉江冷笑一聲，“保定府上個月就被清軍占了，你從保定府來，走了多少天？路上遇到清軍了嗎？怎麼過來的？”
一連串的問題讓張生慌了神，額頭冒出冷汗：“這……草民……是繞路來的，沒遇到清軍……”
“沒遇到？”劉江抬手，讓士兵搜他的身。士兵很快從他懷裡搜出一塊腰牌，上麵刻著“高傑部探事”四個字。劉江拿著腰牌，眼神冰冷：“高傑的探子，來我劉家堡探什麼？”
張生臉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堡主饒命！是高將軍讓小人來看看，劉家堡是不是真像傳言那麼強，若真是，就想請堡主歸降……小人沒有惡意！”
劉江沒再追問，讓士兵把他押下去，關在臨時的柴房裡。他轉頭對陳武說：“這樣的人肯定還有，不能再這麼隨便登記了。從現在起，設立‘接納點’，分登記、審查、安置三隊，登記隊問清來曆，審查隊盤問細節，安置隊根據身份分配，可疑的人一律先扣押，查清再說。”
陳武立刻應聲，開始安排士兵分組。劉江望著眼前的長隊，心裡清楚：投奔者是希望，也是負擔。真心抗清的義士能增強兵力，工匠能幫著修堡鑄器，流民能開墾荒地，可混進來的探子、細作，會給劉家堡帶來隱患；更重要的是，糧食和水的壓力，已經迫在眉睫。
晌午過後，投奔者還在增加，堡門外的隊伍又拉長了一裡。劉江站在箭塔上，望著源源不斷的人群，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必須儘快製定嚴格的製度，否則劉家堡會被這股“浪潮”拖垮。他叫來劉遠和趙忠，三人站在箭塔上，開始商議具體的接納、審查和分配方案，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卻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壓力，這不僅是接納投奔者，更是在為劉家堡的未來，搭建一道新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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