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遠的擔憂,像一顆石子,在眾人心裡激起了漣漪。原本支持聯盟的人,也開始低頭沉思,山寨的不可控性,確實是最大的隱患。
“劉老爺說得對,”負責文書的王秀才,是新投奔的讀書人,一直沒說話,此刻卻皺著眉開口,“那些山寨,既無朝廷編製,也無統一號令,所謂‘抗清’,多是為了自保。咱們若牽頭聯盟,一旦清廷派使者招降,許以高官厚祿,難保他們不會反水。到時候,咱們不僅沒得到助力,反而多了一群敵人,甚至可能泄露咱們的虛實,讓清軍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他的話,點出了更深層的顧慮,信任。劉家堡與山寨之間,沒有任何紐帶,隻有“抗清”的口頭約定,這種約定,在清軍的威逼利誘下,不堪一擊。
李三不服氣地反駁:“可咱們是‘大明鐵壁’!咱們守住了劉家堡,博洛都打不下來,那些山寨憑什麼不信咱們?隻要咱們幫他們打退幾次流寇,給他們點實際好處,他們肯定會跟咱們一條心!”
“實際好處?咱們自己的糧食都不夠吃,拿什麼給他們?”劉遠反問,語氣帶著無奈,“咱們的種子、鐵料、藥品,都是緊缺的東西,給了他們,咱們自己就少了。萬一給了好處,他們還是不聽指揮,咱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趙忠也冷靜下來,咳嗽兩聲:“劉老爺的擔憂有道理,可咱們也不能因噎廢食。上次清軍來,咱們靠的是運氣,這次清廷動真格的,咱們沒退路了。孤堡死守,就是等死;向外聯盟,至少還有一線生機。至於山寨反水,咱們可以先選幾個靠譜的,比如黑風寨,寨主是明軍出身,多少有點氣節,先跟他們結盟,試試水,再慢慢擴展。”
“試試水?試不好就是滅頂之災!”劉遠的語氣更重了,“清軍五千人,一旦知道咱們在聯絡山寨,肯定會先剿山寨,再攻咱們。山寨一破,咱們的前哨沒了,補給沒了,還會把清軍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讓他們更早來攻!”
老周也跟著皺眉:“糧食也是個問題。要是聯盟了,咱們不僅要養自己的人,還要接濟山寨,糧食用得更快。清軍要是圍而不攻,咱們和山寨都會餓肚子,到時候不用清軍打,自己就亂了。”
木屋的辯論越來越激烈,從戰略風險到實際困難,從山寨的可信度到資源的分配,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據理力爭。李三急得站起來,手舞足蹈地說要去“說服”山寨;王秀才則反複強調“朝廷法度”,認為私聯山寨“不合規製”,恐引來朝廷猜忌;孫鐵匠埋頭算賬,算著鑄炮的鐵料要是分給山寨,自己的進度要拖慢多少。
劉江一直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擊。他知道,每個人的擔憂都有道理,聯盟確實風險重重,山寨不可控、資源不足、可能引火燒身,甚至可能被朝廷視為“私結武裝”,引來張文弼的彈劾。
可他更清楚,孤堡死守的結局是什麼。上次清軍三千人,他們拚到糧儘彈絕,靠明軍牽製才勉強守住;這次清軍五千人,二十門紅衣大炮,糧草充足,準備充分,一旦圍城,他們連夜襲的機會都可能沒有,清軍肯定會加強糧道護衛,派騎兵在外圍巡邏,讓他們插翅難飛。到時候,要麼戰死,要麼餓死,要麼投降,沒有第四條路。
“諸位,”劉江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讓喧鬨的木屋瞬間安靜下來,“咱們爭論的是‘風險’,可咱們有沒有想過,孤堡死守,才是最大的風險?”
他看向劉遠,語氣緩和卻堅定:“爹,您擔心山寨反水,可清軍來了,山寨就算反水,也難逃被剿的命運,清廷不會容忍任何抗清力量存在。咱們聯合他們,是給他們一條路,也是給咱們自己一條路。至於資源,咱們現在的資源,守不住堡就是浪費,不如用來換聯盟,換生機。”
他又看向王秀才:“朝廷猜忌?張文弼已經在插手咱們的軍務,朝廷就算不猜忌,也不會真的派兵支援。咱們私聯山寨,頂多被彈劾;可要是守不住堡,咱們所有人都活不成,彈劾又算得了什麼?”
最後,他看向趙忠和李三:“山寨確實不可控,所以咱們不能盲目聯盟。第一步,隻聯絡黑風寨和青石寨,黑風寨有明軍老兵,懂規矩;青石寨是流民,更需要依靠咱們。派李三帶著機動隊去,帶上少量種子和草藥,先幫他們解決實際問題,比如打跑騷擾青石寨的流寇,幫黑風寨加固寨牆,讓他們看到咱們的誠意和實力,再談聯盟。”
木屋的氣氛漸漸平靜下來,眾人的爭論聲消失了,隻剩下油燈的劈啪聲。劉遠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心裡的擔憂依舊存在,卻不再反駁,他知道劉江說得對,這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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