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陵坐在陳九的地下診所裡,頭頂的白熾燈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紊亂的神經信號。
三根漆黑的神經導針深深紮入她額角的穴位,連接著一台鏽跡斑斑的調頻儀。
電流嗡嗡作響,每一次脈衝都仿佛有鋼針從顱骨刺入腦髓,攪動著不屬於這個身體的記憶碎片。
“你這可不叫過載。”陳九盯著監測屏上瘋狂跳動的波形,眉頭擰成了死結,“這是‘人格撕裂’——兩個意識在爭搶同一具軀殼。你以為你在繼承記憶?不,你是在被記憶吞噬。”
夜陵沒有睜開眼睛。
她看見了——y03在解剖台上睜著眼睛,嘴唇微微動著,卻發不出聲音;y18蜷縮在角落裡,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枚刻著“陸”字的戰術牌;還有k9,那隻金毛犬,臨死前用儘最後一絲生物電波,傳遞出那句讓她心口發顫的話:
“彆丟下我。”
她的手指緊緊蜷曲起來,指甲陷進了掌心。
如果一個人被複製了無數次,最後還活著的那一個……算不算真正的那個人呢?
她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得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如果一個人被複製了無數次,最後還活著的那一個,算不算真正的那個人呢?”
陳九停下了調試的手,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帶著幾分疲憊的溫柔:“活著的,就是真的。管他前麵死了多少個。”
話音剛落,係統界麵猛然震動了一下。
【‘逆向溯源’功能激活——可追蹤特定信號源72小時回溯路徑】
猩紅色的文字在視野中央浮現,就像血滴墜入了冰湖。
夜陵睜開眼睛,眸光如刃。
她沒有絲毫遲疑,直接調出陸昭陽腦內異常波動的頻率數據——那是他最近三天反複書寫“灰域坐標”時,神經波留下的獨特痕跡。
數據輸入的刹那,地圖開始自動解析,光點飛速跳躍,最終鎖定了一處早已廢棄的區域:
北港舊兒童福利院地下室。
夜陵拔掉針站起身來,動作乾脆利落,仿佛剛才承受的痛楚隻是一場幻覺。
她披上黑色作戰外套,指尖輕輕撫摸著耳後植入式通訊器,低聲下令:“沈野,查‘涅盤計劃’早期實驗點,重點標注仍在運行的離線終端。”
“已經在查了。”沈野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帶著罕見的凝重,“但你要小心……剛才陸隊又在寫那串坐標,筆跡和三年前‘y事件’現場完全一致。”
夜陵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三年前,y18——那個被判定為失敗品的女孩,在福利院地下室寫下最後一行字後自毀了神經係統,現場留下了一地血字:“他們說我是假的,可我的心會疼。”
她沒有再說話,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診所陰暗的出口處。
北港廢墟寂靜得像一座墳墓。
福利院的外牆爬滿了藤蔓,玻璃碎了一地,門框歪斜,仿佛被某種巨力硬生生地撕開過。
夜陵貼著牆悄悄前行,動作輕得就像夜風,每一步都避開了鬆動的地磚和裸露的鋼筋。
她知道,這裡不是普通的廢棄建築——這是“涅盤計劃”的起點,是“幽瞳”誕生的地方。
地下入口藏在食堂灶台下方,一塊活動鐵板早已鏽死。
她抽出戰術刀,刀尖精準地插入縫隙,手腕一震,鐵板應聲崩裂。
樓梯向下延伸,空氣驟然變冷。
牆壁上刻滿了y係列編號,有些被血跡覆蓋,有些被人用指甲反複描摹。
角落裡,一台老式終端竟然還亮著微弱的綠光,屏幕閃爍,就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夜陵接入係統,啟動“逆向溯源”。
畫麵回放開啟。
第一段影像:陸昭陽在宿舍床上猛然驚醒,手不受控製地抓起紙筆,寫下“北緯38.21,東經117.09”——正是此處的坐標。
他的眼神空洞,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牽引著。
第二段:y18在審訊室裡,手指不斷摩挲著一枚戰術牌,嘴唇無聲地開合著。
放大後,係統唇語識彆出一句話:“他說過會來接我的……他說過。”
第三段最詭異——每晚2317,這台終端自動激活,向外界發送一段加密信號,源頭標注為:“灰域”。
夜陵的瞳孔驟然縮小。
她一直以為“鏡麵”是遠程操控者,是躲在暗處的黑客幽靈。
可現在她明白了——信號從這裡發出,終端從未斷電。
那個少女,那個被稱為“鏡麵”的周璃,她一直藏在這裡,用這台破舊的機器維持著“灰域”的存在,就像守著一座孤墳的守墓人。
她走到終端前,插入一枚備用戰術牌——那是k9生前佩戴的編號牌,背麵刻著一行小字:“彆丟下我。”
她附上一張字條,字跡冷峻卻帶著一絲罕見的溫度:
“你說的密碼,我答對了。”
做完這一切,她悄然撤離。
次日清晨,終端自動響應,上傳了一段視頻。
畫麵中,周璃蜷縮在角落裡,懷裡抱著一台老式錄音機,臉上滿是灰塵和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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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爸說……複製人沒有靈魂。可我呢?我是不是也是個錯誤?”
就在這句話響起的瞬間,夜陵的係統猛然震動。
【檢測到‘命運同調’共振——陸昭陽正在書寫同一段話】
她猛地抬起頭,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鋼筋水泥,看到了那個正在宿舍裡無意識握筆的男人。
原來如此。
“灰域”不是控製網絡,而是共鳴場。
所有與“涅盤計劃”相關的個體,他們的記憶、痛苦、執念,都被這台終端捕捉、放大,形成一種跨越意識的共振。
而周璃,是唯一的接收者,也是唯一的維持者。
她不是敵人。
她是那個被所有人遺忘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