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陵站在訓練場邊緣,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頰。
右眼勉強聚焦,左眼卻隻剩下一片模糊的血影,像是有人把整片雪原染成了暗紅。
她眯起眼,盯著三百米外的模擬建築群,新兵們正按她的指令潛行推進,動作還算標準——可她知道,自己已經看不清他們的臉了。
“突襲組,三點方向躍窗,注意掩護!”她下令,聲音冷得像冰。
自己第一個衝了出去。
戰術靴踩碎薄冰,身體騰空而起,翻越障礙、蹬牆借力,動作依舊淩厲。
可就在躍向三樓窗口的刹那,左眼視野裡那扇窗突然“偏移”了半米——她誤判了距離。
肩胛狠狠撞上窗框,整個人砸進屋內,滾地翻滾兩圈才穩住身形。
戰術匕首脫手飛出,釘在對麵牆上,嗡嗡震顫。
“隊長!”新兵驚呼。
一道黑影如獵豹般從暗處撲來,陸昭陽一個箭步衝入,將她死死護在身下,背脊撞上水泥地,發出悶響。
他左腿的傷還沒好透,拐杖扔在門外,此刻全靠本能反應。
“鬆手!”夜陵猛地推他,嗓音撕裂,“我沒倒!”
“你連我的臉都看不清了,還逞什麼強?”陸昭陽沒鬆手,反而一把捏住她左臉,指尖觸到眼角一縷溫熱——血絲正順著顴骨滑下,像一道無聲的控訴。
夜陵僵住。
她的確……沒看清他的臉。
隻看見一團模糊的光暈,帶著熟悉的輪廓,卻再也拚不出清晰的五官。
“我不需要被救。”她咬牙,聲音卻在發抖。
“那你需要什麼?”陸昭陽盯著她,眼底燒著火,“需要所有人以為你還是那個打不死的夜梟?需要繼續一個人扛下所有任務,直到徹底報廢?”
她不答,隻是猛地掙開他,踉蹌站起,撿回匕首,一步步走出訓練屋。
背影挺得筆直,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醫務室燈光慘白。
周主任關掉檢眼鏡,摘下口罩,神色凝重:“視網膜神經不可逆損傷,夜間視力基本喪失。你這雙眼睛……已經不適合高強度作戰了。”
“不適合?”夜陵冷笑,指尖敲了敲桌麵,“我用眼睛,不如用腦子。”
“可你最近頻繁使用‘痛覺喚醒法’刺激神經,靠咬舌、掐穴來維持戰場感知。”周主任語氣嚴厲,“再這樣下去,視覺中樞可能徹底崩潰,連白天都看不清。”
“那又如何?”她起身,軍靴砸地,“隻要腦子還轉,我就還能打。”
“夜陵。”方醫生從角落走來,聲音溫和卻不容回避,“你逃避的不是黑暗——是你怕彆人看見你脆弱。”
夜陵腳步一頓。
指尖在戰術褲側微微顫抖,像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
她沒回頭,隻冷冷甩下一句:“老子不需要共情。”然後大步離開,門在她身後重重甩上。
走廊空蕩,腳步聲漸遠。
可沒人知道,她靠在牆邊,閉了閉眼。
眼前是雪原,是嬰兒的啼哭,是林曼芝凍斃前最後一句“彆回頭”。
那些畫麵像病毒一樣在腦中反複播放,而她的左眼,仿佛正一點點脫離現實的坐標,墜入無光的深淵。
深夜,模擬艙內一片漆黑。
係統冰冷的提示音響起:“夜間模式啟動,輔助成像模塊已禁用。”
夜陵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強迫自己清醒。
她必須複盤上次跨境反恐任務的每一個細節——哪怕視野模糊,哪怕記憶錯亂。
可就在一次閃回中,林曼芝的臉突然浮現,睫毛結霜,瞳孔擴散,嘴唇發紫。
那一幕像刀插進她的心臟,她猛地抽搐,手抓向控製台,指甲在金屬麵板上劃出刺耳聲響。
監控室裡,陸昭陽盯著終端屏幕,指節發白。
他已經三天沒回宿舍,整夜整夜守在指揮中心,調取夜陵過去七十二小時的所有行動記錄。
她的每一次出勤、每一次任務、每一次心率波動,都被他標記成紅色軌跡,鋪滿整麵戰術牆。
他用戰術筆在掌心劃出一道血痕,盯著她的心跳曲線——隻要她心率飆升,他腿上的舊傷就像被電流貫穿,痛得幾乎窒息。
可他也知道,有些黑暗,不是一個人咬著牙就能走出來的。
窗外,天色微明。
訓練場邊緣的燈還亮著,像一顆不肯熄滅的星。
而夜陵坐在模擬艙外的台階上,低著頭,左手無意識地按著左眼。
風拂過她淩亂的發絲,露出蒼白的臉。
就在這時,遠處炊事班的方向,傳來腳步聲。
老張端著一碗熱湯走來,瓷碗邊緣冒著白氣。
他沒說話,隻是輕輕把碗放在她桌上,轉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