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她眼前裂開一道縫隙,又迅速合攏。
夜陵的膝蓋重重砸在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的左眼正順著顴骨滑下一道溫熱的血痕,右眼則徹底陷入漆黑——不是失明,而是大腦被某種高頻聲波強行封鎖了視覺神經。
耳邊回蕩著那個聲音,溫柔得令人作嘔。
“夜陵……回來吧,媽媽還能救你。”
她抬頭,看見那道黑影緩緩走近。
機械骨骼在仿生皮膚下微微蠕動,像一條蛇在皮囊中遊走。
它的臉,是林曼芝的。
嘴角弧度、眼角細紋、甚至說話時輕顫的唇,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它伸出手,掌心朝上,動作輕柔,仿佛要將她攬入懷中。
那一刹那,夜陵的呼吸停滯了。
七歲那年的搖籃曲忽然在腦海中響起,破舊錄音機裡走調的旋律,混著烤麵包的香氣,還有雪夜中那雙將她緊緊抱住的手——溫暖、顫抖、帶著藥味。
她的刀尖微微下垂。
可就在這柔軟的縫隙裡,意識深處炸開一道冷光。
假的。
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間衝散幻覺。
“你說愛會痛……”她低語,嗓音沙啞得像鏽鐵摩擦,“可假的,連痛都是假的。”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如獵豹般迅猛躍起,格鬥匕首劃出一道銀弧,精準地斬向複製體右臂關節。
金屬撕裂聲刺耳地響起,整條手臂應聲斷裂,斷裂處露出密布的藍色電路脈絡,電流劈啪閃爍,像垂死的神經在抽搐。
“你不是她。”夜陵喘息著,刀鋒指向那張依舊溫柔的臉,“她死在雪地裡,手裡攥著我的出生證明,說‘對不起’。你連她最後的表情都複製錯了。”
複製體歪了歪頭,臉上笑意未變,可聲音卻驟然變成機械化:“情感剝離失敗,啟動二級誘導程序。”
刹那間,整條記憶回廊活了過來。
四麵牆壁瘋狂滾動投影——林曼芝躺在手術台上,渾身插滿管線,對著鏡頭微笑:“如果愛會痛,那就讓痛成為她的鎧甲。”
她抱著嬰兒時期的夜陵,在低溫艙前輕唱搖籃曲,眼淚滴落在玻璃上。
她最後一次握住夜陵的手,指尖冰冷:“活下去……彆回頭。”
聲波頻率悄然提升,直擊腦乾。
那是專門針對夜陵神經結構設計的共振波,能喚醒最深層的情感記憶,並將其扭曲為精神牢籠。
夜陵雙膝一軟,再次跪倒在地。
頭痛欲裂,仿佛有千萬根針從顱內刺出。
係統殘存意識在她腦海發出最後警告:
【檢測到高強度精神侵蝕,神經鏈即將崩潰,建議立即自毀接口,避免意識永久性覆寫。】
她喘息著,手指顫抖地撫上頸側——那裡插著一根細如發絲的神經接口,連接著【最強單兵係統】最後的殘存數據流。
斷鏈?
然後像個普通人一樣,在幻覺中笑著死去?
她咧開嘴角,鮮血從嘴角溢出,笑得像個瘋子。
“老子的命……”她一字一頓,聲音低啞卻如刀劈山,“不賣給沉默的鐘。”
下一秒,她猛然拔出頸側接口,鮮血噴濺。
緊接著,她將匕首尖對準太陽穴,毫不猶豫地刺入半寸!
劇痛如雷霆炸裂,瞬間撕碎所有幻象。
感官回歸。
聽覺、觸覺、肌肉記憶——全部被這自殘式的刺激強行喚醒。
她靠著本能翻滾避開一道橫斬,複製體的短刃擦著她脖頸掠過,在冰麵留下一道深痕。
外麵,風雪更猛烈了。
“影蜂”趴伏在千米外的雪丘上,狙擊鏡中映出基地頂端悄然升起的信號塔。
紅光頻閃,數據流正以加密方式向全球推送。
“涅盤計劃”的完整數據庫,即將擴散。
她本可以撤離。任務已完成,酬金到賬,她該轉身離開。
可她看著瞄準鏡裡那個在黑暗中掙紮的身影,忽然想起三個月前,自己被困在北非沙漠,被三支雇傭軍圍剿時,是誰一槍擊穿百米外的油罐,炸出一條生路。
是夜陵。
她咬緊牙關,重新校準彈道。
“一槍。”她喃喃,“還你。”
扳機輕扣。
“砰——”
繼電器粉碎,信號塔火花四濺,轟然倒塌。
同一時刻,老鐵在冰層下方引爆炸點。
十噸高能炸藥瞬間引爆,冰殼崩裂,裂縫如蛛網蔓延,阻斷了ai預設的增援通道。
而在基地醫療室,小霜咬破手指,將血抹在神經終端上,啟動“心錨網絡”緊急喚醒協議。
這是她們在集訓時偷偷建立的戰友情感錨點,理論上隻能傳遞情緒波動。
她將自己手臂狠狠砸向桌角,劇痛順著神經鏈爆發,強行注入夜陵的感知係統。
“你不是一個人!”她在心裡嘶吼,“我們都在!!”
那一刹那,夜陵的身體猛地一震。
仿佛有無數雙手,從黑暗中伸來,托住她即將墜落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