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華如水,透過薄紗灑入暖閣內室。
饜足之後的空氣裡還殘留著曖昧的氣息,沈林風背對著莫澤淵側臥著,身體微微蜷縮,呼吸刻意放得平穩綿長,假裝入睡。
她實在厭倦了每晚曲意逢迎後的虛與委蛇,隻想儘快結束這令人疲憊的表演,獲得片刻喘息。
莫澤淵卻並未像往常那樣很快入睡或起身離開。
他側臥著,手臂依舊占有性地環在她的腰間,目光落在她纖細的、微微敞開的寢衣後領處,那裡有一道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舊疤——是原主早年練劍時不慎留下的。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那道疤痕,觸感細膩卻帶著歲月的痕跡。
這具身體,承載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一個癡戀他至死方休,卑微如塵。一個恨他入骨,卻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甚至誕下血脈。
多麼荒謬。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感受到手下身體幾不可查的僵硬。
果然沒睡。
“當年…”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低沉,帶著一絲罕見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飄忽,“你為本尊解那七情花毒後…”
沈林風的呼吸驟然一窒!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那是原主悲劇的開端,也是她對他所有恨意的源頭!
她死死咬住牙關,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依舊維持著沉睡的假象,心臟卻狂跳不止。
莫澤淵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回應,隻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對誰解釋。
“那時…你醒來後,眼神亮得驚人,看著本尊,說…”他頓了頓,聲音裡染上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說‘師尊,要麼愛,要麼恨,沒有中間值’。”
沈林風的心猛地一沉!
這句話…原主竟然和他說過?
那個記憶裡隻會卑微愛慕、以師為天的首徒,竟會說出如此…決絕的話?
這和她接收到的記憶碎片完全不同!
“那般決絕…倒讓本尊…有些意外。”莫澤淵的聲音依舊平淡,卻仿佛帶著某種沉重的分量,“隻可惜…”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指尖也停止了摩挲,隻是靜靜搭在那裡。
暖閣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林風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可惜什麼?
可惜他不愛她?所以隻能選擇恨?所以就將她廢掉修為扔進伏魔穀?
滔天的恨意和替原主不值的憤怒再次湧上心頭,幾乎要衝破她的理智!
她幾乎要忍不住轉身質問他!
但殘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不能衝動!
係統不在,她沒有任何依仗!
而且…他今晚的態度太詭異了!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傾訴?
這完全不符合他冷酷仙尊的人設!
就在她心亂如麻之際,莫澤淵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那歎息極輕,卻仿佛帶著千年的重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罷了…都過去了。”
他收回手,翻了個身,平躺下去,不再看她。
“睡吧。”
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幾句話,隻是夢囈。
沈林風卻徹底無法入睡了。
她僵硬地躺著,腦子裡反複回蕩著莫澤淵剛才的話。
“要麼愛,要麼恨,沒有中間值…”
原來…原主並非完全是她記憶中那個唯唯諾諾的戀愛腦?她也有如此剛烈決絕的一麵?
那為什麼…為什麼記憶會是片麵的?
為什麼她接收到的,隻有濃烈的愛慕和最後的絕望?
莫澤淵那句未儘的“隻可惜…”又是什麼意思?
還有他最後的歎息…那裡麵蘊含的情緒太過複雜,根本不像是單純對一個癡纏徒弟的厭煩。
無數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第一次對原主經曆的“真相”,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難道…當初的事情,另有隱情?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不!
不可能!
無論有什麼隱情,都無法改變莫澤淵提起褲子不認賬、還將救命恩人廢掉修為扔進伏魔穀等死的事實!伏魔穀是何等危險的地方,伏魔穀以南是昆侖宗所屬於的昆侖山脈,以北是極北冰原,如果穿過伏魔穀往西,往西是哪裡?
沈林風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是原主家鄉的方向。她繼續搜索更多的記憶,對了,如果原主不是進入伏魔穀就等死,而是一路向西,她是有機會活著回到家鄉的,但是她放棄了,她在伏魔穀等死,從解毒之後被廢扔到伏魔穀的兩個月時間,她就一直在等死。
所以莫澤淵雖然渣,但是他給原主留下了一點生機!
不!這渣男休想用隻言片語動搖她!
她死死攥緊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來維持清醒和恨意。
對,恨他。
必須恨他。
隻有恨,才能支撐她在這泥沼裡堅持下去,才能讓她不忘卻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