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沉沙巷的汙濁空氣被尚未散儘的夜露勉強壓下去幾分。墨離推開丙字七號煉器房的厚重石門,精純的火靈氣混合著昨夜未散的金屬餘熱撲麵而來。
趙鐵砧已經在了。他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在爐火的映照下油亮發光,正對著爐內一團翻滾的“紫銅”熔液較勁。額頭青筋微凸,顯然控火並不輕鬆。聽到開門聲,他頭也沒回,甕聲甕氣地甩過來一句:
“來得正好!把淬火池清了!昨晚的渣滓堆在那看著礙眼!清完去把西牆邊那堆‘烏金礦’給我分揀了,按《要則》分上中下三品!彆想著偷懶,老子要檢查!”
命令簡單粗暴,依舊是打雜的活計。墨離應了一聲,走到角落淬火池旁。冰藍色的淬火液表麵漂浮著昨夜熔煉產生的各種廢渣,顏色駁雜,散發著混合的金屬氧化物氣味。他拿起特製的精鐵長柄勺,開始一勺勺地將廢渣舀出,倒入旁邊的特製鐵桶。
動作不快,如同最普通的雜役。
神識卻無聲展開,細致地掃描著每一勺廢渣。
【紫銅廢渣:含微量精銅,雜質占比95…結構鬆散…】
【火紋石廢渣:靈力逸散殆儘…】
【寒鐵屑:混雜少量霜紋石粉末…】
【未知熔融結晶:黑沉鐵與火紋石意外融合產物…蘊含微弱的地火煞氣殘餘…可分離…】
當長柄勺舀起幾塊暗紅色、表麵布滿蜂窩狀孔洞的結晶碎塊時,棱晶印記的藍光微微閃爍:【檢測到異常地火煞氣殘餘…源:黑沉鐵火紋石畸變結晶…煞氣強度:微弱…蘊含微弱毀滅法則碎片…可被星火熔爐吸收轉化…轉化效率預估:0.05…是否提取?】
“提取。”墨離心念微動。
一縷混沌星火之力順著長柄勺悄然探入,精準地捕捉到結晶深處那縷狂暴、灼熱、帶著毀滅氣息的殘餘煞氣,瞬間將其吞噬!星火熔爐雛形在丹田內微微一震,如同餓極的幼獸嘗到了開胃的點心,將那縷微弱卻精純的煞氣煉化吸收,爐壁的輪廓似乎又凝實了微不足道的一線。那幾塊結晶在失去煞氣後,顏色瞬間黯淡,變得如同燒焦的土塊。
墨離麵不改色,將處理過的廢渣倒入鐵桶。
“喂!新來的!”一個略顯蒼老、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在淬火池對麵響起。
墨離抬眼看去。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穿著油膩煉器學徒袍的老者,正蹲在對麵的池邊清洗著幾件沾滿油汙的模具。他臉上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斧鑿,一雙手卻異常粗大,指節凸出,布滿老繭和燙傷的疤痕,顯然也是常年與火與鐵打交道的人。氣息在煉氣八層左右,停滯不前,帶著暮氣。
“叫我老黃就行。”老者咧開嘴,露出幾顆黃牙,指了指墨離正在清理的廢渣堆,“這活兒,臟,累,沒油水,還容易沾上煞氣。趙鐵砧那憨牛,就愛把這破事兒甩給新人。”他語氣帶著點過來人的唏噓和不易察覺的討好。
墨離點點頭,沒說話,繼續手上的動作。
老黃也不在意墨離的沉默,自顧自地絮叨起來,像是在排解寂寞:“不過你小子…有點門道啊。老頭子我在這丙字房乾了快二十年了,像你這樣,剛來沒幾天就能讓趙憨牛吃癟,還能從廢料堆裡摸出點門道的,頭一個!”他渾濁的眼睛掃過墨離剛清理過的地方,意有所指。
墨離動作微頓,看向老黃。
老黃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彆緊張!老頭子我嘴嚴實著呢!在這鬼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看你小子順眼,提點你兩句。”他左右瞄了瞄,見趙鐵砧全神貫注在爐火上,才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
“張師叔那‘三月之期’,可不是說著玩的!趙鐵砧這人,看著憨,軸得很!最恨人走捷徑,壞規矩!你甭管外麵傳得多邪乎,在他這兒,沒練夠三個月,沒把《千鍛引靈手》的基礎三式練到他認可的火候,想碰正經煉器?門兒都沒有!張師叔親自發話也不好使!他昨兒個還跟內坊執事老周拍桌子呢,說你小子就是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離真正煉器還差十萬八千裡!還說什麼…規矩就是規矩!”
老黃說著,從油膩的袍子裡摸出一個小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幾顆炒得焦黑的、散發著微弱靈氣波動的“火靈豆”。他撚起一顆丟進嘴裡,嚼得嘎嘣響,含糊道:“所以啊,小子,沉住氣!彆飄!趙憨牛讓你乾啥就乾啥,分揀、清渣、練廢料…一樣都彆落下!熬過這三個月,把基礎夯瓷實了,入了趙憨牛的眼,那才算是真進了內坊的門檻!不然…嘿嘿,張師叔的賞識,也保不住你多久,這丙七房,趙憨牛才是爺!”
墨離聽著老黃絮絮叨叨的“提點”,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受教”和“凝重”的表情,點了點頭:“謝黃老指點。”
“指點啥,混日子罷了。”老黃擺擺手,又撚起一顆豆子,看了看爐火旁汗流浹背的趙鐵砧,眼珠一轉,帶著點促狹的笑意,突然提高了點聲音:“趙頭兒!忙活一早上了!歇口氣,來顆豆子提提神?剛炒的,火候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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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用那油乎乎的手指,拈起一顆火靈豆,手腕一抖,那豆子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地朝著趙鐵砧的後腦勺飛去!
趙鐵砧正全神貫注調控著爐火,猛地感覺腦後風聲!他頭也不回,反手一抄!那顆焦黑的火靈豆穩穩落在他蒲扇大的手掌心!
他這才扭過頭,銅鈴般的眼睛瞪著老黃,沒好氣地罵道:“老黃頭!你又皮癢了是吧?老子控著火呢!出了岔子,把你那幾顆老牙敲下來抵賬!”話雖如此,他卻順手將那火靈豆丟進嘴裡,嚼了兩下,甕聲道:“嗯…火候是比上次強點,沒炒糊。”
老黃嘿嘿直樂:“那是!老頭子我這手控火的眼力,也就用在炒豆子上了!”他又撚起一顆,作勢要扔給墨離,“小子,來一顆嘗嘗?”
墨離還沒答話,趙鐵砧卻哼了一聲:“他?吃你的豆子?浪費!有那功夫,多練幾遍‘分金式’是正經!”他轉過頭,對著墨離吼道:“廢渣清完了沒有?清完了趕緊去分揀烏金礦!再磨蹭,今天彆想練手了!”
墨離平靜地應了一聲,將最後一勺廢渣倒入鐵桶,蓋好蓋子,走向西牆邊那堆閃爍著烏沉沉光澤、密度極高的礦石。
老黃看著墨離的背影,又看看趙鐵砧,搖搖頭,低聲嘟囔:“這憨牛…倔驢脾氣…”他繼續蹲下清洗他的模具。
日頭西斜,天工坊下工的鐘聲悠長響起。
墨離將分揀好的三筐烏金礦推到趙鐵砧指定的位置。趙鐵砧正在處理一塊剛出爐、還冒著青煙的“青岡岩”胚體,頭也不抬地揮揮手:“行了,滾吧!明天早點來!把東邊那堆‘火紋石’也分了!”
墨離離開丙七房,穿過內坊甬道,走向外坊。功善閣前依舊排著隊,他領了今日分揀烏金礦的三十點貢獻,將粗糙的玉牌收入懷中。
沉沙巷的黃昏,混亂而喧囂。歸家的修士,覓食的散修,尋歡作樂的幫派分子…各種氣息混雜。
墨離推著空鐵車,走在回土坯房的路上。巷子深處光線昏暗,汙水橫流。他的神識如同無形的雷達,早已將周圍數十丈內的一切儘收“眼”底。
前方拐角處,三個穿著黑虎幫製式短褂、氣息在煉氣七八層的漢子,正勾肩搭背地從一個掛著粉色燈籠的破敗小樓裡走出來,滿身酒氣和劣質脂粉味。其中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醉眼朦朧地瞥見迎麵走來的墨離,和他推著的、帶有天工坊標記的鐵車,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惡意。
“喂!推車的!”刀疤臉漢子踉蹌著上前一步,攔住去路,噴著酒氣,“天工坊的?懂不懂規矩?過爺們兒的地盤,得交‘平安錢’!”
另外兩個漢子也圍了上來,不懷好意地笑著,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墨離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啞巴了?還是嚇傻了?”刀疤臉見墨離不動,更加囂張,伸手就去抓鐵車的扶手,“這鐵車看著挺結實,抵十個靈石…呃?!”
他的手還沒碰到鐵車,腳下不知怎地一滑!踩在了一塊不知誰丟的、沾滿油膩的果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