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三個,那個唱“博陸侯府變墳塋”的小女孩,卻因離得稍遠,依舊暴露在鐵蹄之下!她嚇得小臉慘白,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霍雲看到有人竟敢阻攔,酒意和暴虐瞬間衝昏了頭腦!他眼中凶光畢露,非但沒有收韁,反而再次狠狠一鞭抽在馬臀上!
“找死!”他厲聲咆哮!
黑馬狂性大發,鐵蹄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朝著那嚇傻的小女孩狠狠踏下!
“不——!”孩子的母親目眥欲裂!
就在這生死關頭!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斷裂聲,從劉詢的袖中傳出!
那根被他日夜緊攥、幾乎成為身體一部分的、承載著貧賤記憶和刻骨情意的舊劍穗繩——那根由許平君親手拆解掖庭廢棄弓弦、用粗糙麻線編織而成的劍穗繩——在劉詢因極度憤怒和發力而繃緊的手臂下,在袖中那枚劍璏劍鞘玉飾)銳利的邊緣上,被生生磨斷了!
麻線崩斷的瞬間,一股細小卻尖銳的刺痛感,猛地從掌心傳來!
劉詢身體劇震!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袖口!
就在同一刹那!
“砰!”
一聲悶響!
霍雲胯下那匹狂暴的黑馬,一隻高高揚起的鐵蹄,終究沒能落下!它被斜刺裡飛來的一隻破舊草鞋,不偏不倚,狠狠砸中了馬眼!
“唏律律——!”黑馬吃痛受驚,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猛地揚起前蹄,在原地狂暴地打轉!霍雲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下馬背!
“噗通!”一聲沉重的悶響!
新晉的冠陽侯霍雲,如同一條破麻袋,狼狽不堪地重重摔在滿是塵土和菜葉爛泥的西市街道中央!華麗的貂裘瞬間沾滿汙穢,精心梳理的發髻散亂,臉上糊滿了塵土和不知名的汙漬。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因酒醉和劇痛而手腳酸軟,隻能像條離水的魚般徒勞地扭動,發出痛苦的呻吟。
驚魂未定的人群,死寂了一瞬。隨即,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嗤笑。緊接著,嗤笑聲、議論聲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
“活該!”
“老天開眼!”
“叫你縱馬行凶!”
“摔死這狗日的侯爺!”
幸免於難的小女孩被母親死死摟在懷裡,放聲大哭。另外兩個孩子也被丙吉扶起,驚魂未定地啜泣著。
劉詢站在洶湧的人潮邊緣,對霍雲的狼狽視若無睹。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那隻緊握的手。
袖口滑落,露出他的掌心。
掌心處,一道被斷裂麻線邊緣勒出的、細長的紅痕清晰可見,如同新鮮的傷口。幾縷粗糙、黯淡、早已失去韌性的麻線斷茬,如同垂死的蚯蚓,無力地垂落下來。
那枚寄托著所有貧賤記憶、所有深情厚誼、所有無聲抗爭的舊劍穗繩,斷了。
劉詢的目光,死死地、如同冰冷的鐵釘般,釘在街心那個在汙穢泥濘中掙紮蠕動、被無數鄙夷目光刺穿的霍雲身上。
他指縫間,緊緊攥著那幾縷斷裂的麻線。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慘白,凸起的骨節如同嶙峋的山石,微微顫抖著。掌心那道細長的紅痕,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著,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一直蔓延到心臟深處。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掙紮的霍雲,越過混亂的街道,越過西市低矮雜亂的屋頂,投向遠處未央宮方向那片被夕陽染成一片金紅、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氣的天空。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翻湧著驚濤駭浪。憤怒、屈辱、冰冷的殺意、還有一絲…終於掙脫了某種無形束縛的決絕,如同熔岩般在其中奔湧、碰撞、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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