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丞衙署的臨時審訊堂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先前癱軟如泥的姚學閔被兩個如狼似虎的親兵拖進來,強行按在冰冷的石凳上。他臉上白沫和泥土混在一起,官袍濕漉漉一片不知是汗還是失禁,整個人隻剩下一口氣吊著,眼神空洞失焦。
海瑞端坐主位,燭光在他刻滿風霜的臉上投下堅硬的陰影,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掃過姚學閔,沒有任何情緒,隻有徹骨的寒。他沒有問姚學閔,而是轉頭看向旁邊戰戰兢兢如驚弓之鳥的老驛丞。
“驛丞,”海瑞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冰麵下的暗流,“你再仔細想想。除了趙金水那張臉,他身上還有哪些能讓你記住的細微處?穿著、動作、口音、哪怕不經意流露的某個習慣?”
老驛丞噗通跪倒,頭磕得砰砰響:“部……部堂明鑒!小的…小的真是嚇壞了……他……他那身料子是上好寧綢,藏青色,但袖口磨損得有些厲害……對!是左手袖口,內側靠近手腕的地方!
小的添茶時無意瞥見的。口音…口音……聽著是蘇州府一帶官場上常用的腔調,但…但偶爾帶點北地卷舌根兒,極快就咽回去……動作特彆利落,手上繭子的位置,倒……倒像是常握刀劍或鞭繩的……”
海瑞微微頷首,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紮向麵無人色的姚學閔:“姚知府,你的刑房書吏陳可失蹤前,最後見的,可就是此人?此人對你刑房事務,何故如此精通?”
姚學閔渾身劇烈一抖,嘴巴翕動著,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已經徹底封住了他的心智。
海瑞不再看他,從麵前書案上拿起一份剛由仵作快速謄錄的火簽文書驗屍摘要,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錘砸在姚學閔心頭:“驛卒屍體頸部創口狹長而深,入肉三分,深及喉骨,創麵右側入口稍淺,左側收口極深——絕非尋常自刎!
凶器當為匕首或短劍,且凶手慣用右手,動作迅猛果決!老驛卒脖頸有扼痕,指印大小與陳可被捕時所穿官靴尺寸對比有異。他,是被人滅口!”
“哐當!”姚學閔腳下失力,帶著石凳往後倒去,後腦重重磕在石地上,他卻毫無知覺,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仿佛離水的魚。
海瑞的話像燒紅的烙鐵,不僅坐實了陳可並非真凶,更將他自己徹底釘死在了瀆職、縱凶、甚至可能參與滅口的恥辱柱上!他苦心掩蓋、甚至不惜構陷下屬爭取的那一線生機,在海瑞抽絲剝繭的推理和鐵證麵前,已化為烏有。
正在此時,守在門外的親兵高聲道:“報!標營哨官求見!”
一名風塵仆仆、甲胄鮮明的軍官疾步入內,單膝跪地:“稟部堂!縣衙倉廒小吏吳阿福帶到!”
一個麵黃肌瘦、穿著破舊雜青色吏服的中年男人被帶了進來,渾身抖得如同篩糠,撲通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地麵,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吳阿福,”海瑞的聲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抬頭,看看這位姚知府!”
吳阿福哆嗦著,勉強抬起半張臉,驚恐地瞥了一眼地上形容淒慘的姚知府,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海瑞盯著他:“本堂問你,三月二十八,也就是白垣驛命案當天,你在何處?有何異常?”
吳阿福抖得更厲害了,聲音細若蚊蚋:“回……回青天大老爺……那……那天輪值看守後倉舊檔庫……沒……沒什麼異常……”
“沒什麼異常?”海瑞陡然提高了聲調,眼神銳利如刀,“當日清晨,可有人以提調舊檔為名,從你手中支走庫房鑰匙?”
“轟!”仿佛一道雷霆在吳阿福腦中炸開!他猛地抬起頭,雙眼瞬間被巨大的驚恐填滿,臉上血色褪儘,看向海瑞的眼神如同見鬼:“大……大老爺……您……您怎麼……”
“那人是不是自稱府衙派來查舊檔?”海瑞步步緊逼,“體貌如何?可認得出?”
吳阿福的防線在這一瞬間崩潰了!他知道,在這位如同神明般洞悉一切的海部堂麵前,任何隱瞞都是徒勞,隻會讓自己死得更慘!
“是他!是他!”吳阿福涕淚橫流,手指猛地指向地上癱著的姚學閔,幾乎是嚎叫出來:“就是他府裡的趙管事!那趙金水!拿著知府大人的手諭來的!小的認得他!
他對庫房舊檔熟悉的很,支開小的,在裡麵……在裡麵待了好一陣!出來時……臉色陰沉得很,說……說舊檔不全,要小的嘴巴緊點……還……還塞給小的兩粒碎銀……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啊!”他一頭磕在地上,咚咚作響,悔恨恐懼交織。
真相如撕裂夜空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暗室!
府衙管事趙金水!偽造知府手諭!支開庫吏!秘密潛入存放關鍵檔案的庫房!他極可能就是白垣驛殺人後又出現在縣衙的那個“趙金水”!他不僅要滅口驛卒,更要先一步進入府衙倉庫,篡改或銷毀可能留下的書麵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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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學閔聽到這裡,最後一絲僥幸徹底灰飛煙滅。他喉嚨裡發出瀕死般的嗚咽,徹底癱軟下去,隻剩下無意識的抽搐——他完了,他豢養的鷹犬就是真正的凶手,他甚至親自提供了開啟毀滅之門的鑰匙!
海瑞的目光從麵如死灰的姚學閔和抖作一團的吳阿福身上移開,投向衙署外更深的、被陰謀和殺意籠罩的黑夜。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能斬開千鈞迷霧的鋒利與沉靜,如同出鞘的寶劍,發出了斬釘截鐵的命令:
“即刻發出海捕文書!畫影圖形!”
“通緝:應天知府姚學閔之管家——趙金水!”
“此獠身涉白垣驛、昆山縣兩處血案,殺人、竊密、偽令、通緝重犯,實乃罪大惡極!著沿河道、驛路,水陸並進,嚴加緝拿!凡有舉報蹤跡,屬實者,重賞!
窩藏者,同罪論處!縱使……此人背後另有其主,本堂亦絕不姑息!定要將其從深淵暗影之中……揪到這天日之下!”
“喏!”門外的親兵、標營將校轟然應諾,鐵甲鏗鏘碰撞之聲,在這死寂的夜裡,宛如衝鋒前的戰鼓,響徹雲霄!
海瑞最後的話如同驚雷,在每個人心中炸響。“縱使背後另有其主”——直指趙金水背後更深沉的陰影——徐府!
“揪到這天日之下”——這不僅是對凶手的宣戰,更是向盤踞江南,操控一切的龐大勢力,發出的、毫無轉圜餘地的最終戰書!
江南的黑夜被徹底點燃。海瑞手中的劍,已出鞘,寒芒刺破迷障,直指旋渦中心。一場牽動廟堂格局的滔天巨浪,已無可阻擋地,開始洶湧奔騰!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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