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艦西還報捷音,吳宮風緊動寒砧。
紫泥封裂霜書出,碧眼驚看血字深。
三問誅心盟誓碎,一聲怒擲簡編沉。
大江自此風波惡,赤壁煙盟化劫塵。
主將焚艦自戕!這最後的瘋狂,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碎了殘存吳軍任何一絲抵抗的念頭。
“投降!我們投降!”
“彆殺了!饒命啊!”
“棄械!棄械!”
淒惶的哭喊聲、求饒聲在剩下的幾艘尚未沉沒或燃儘的吳艦上此起彼伏。一麵麵吳國的旗幟被粗暴地扯下,丟入冰冷的江水中。幸存的吳軍水兵,無論軍官士卒,紛紛跪倒在甲板上,高舉雙手,瑟瑟發抖地等待著蜀軍的發落。冰冷的江水拍打著漂浮的殘骸,嗚咽的風聲卷過燃燒的餘燼,伏波沱的血火煉獄,終於漸漸歸於一種死寂般的平靜。唯有那幾艘巍峨的蜀軍樓船上,獵獵作響的赤色“漢”字大旗,在硝煙與火光中,無聲地宣告著這場驚世駭俗的殲滅戰的終結!
“啟稟將軍、老將軍!戰場初步清點完畢!”一名渾身濕透、臉上帶著煙熏痕跡的龍鱗營校尉,在“破浪”號指揮台上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此役,全殲吳軍樂鄉水寨追擊偏師!焚毀、擊沉其樓船三艘、艨艟鬥艦四艘、走舸七艘!另——”
校尉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繳獲!完好及輕微損傷可修複之樓船,十艘!艨艟鬥艦,五艘!走舸快船,五艘!俘獲吳軍水卒將佐,計一千三百七十六人!”
指揮台上,黃權與張嶷並肩而立。江風吹拂著黃權如雪的白發和戰袍,這位曆經夷陵之恥的老將,望著眼前伏波沱水域一片狼藉卻又無比壯觀的景象:燃燒的餘燼在江麵漂浮,如同散落的星辰;蜀軍的戰船如同勝利的巨人,遊弋在漂浮的殘骸和俘虜船之間;一麵麵嶄新的赤色漢旗,正在那些繳獲的吳軍樓船、艨艟的桅杆上冉冉升起!他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抓住冰涼的船舷欄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渾濁的老眼中,竟有點點晶瑩在火光映照下閃爍。二十餘載了…夷陵江麵的烈焰與哀嚎,如同跗骨之蛆,夜夜噬心。今日,這沱口鯨吞的一戰,這十艦歸漢的赤旗,終於…終於能告慰那些沉眠江底的袍澤英靈了!
張嶷則咧開大嘴,虯髯上凝結的血冰簌簌掉落,他用力一拍大腿:“好!哈哈哈!好得很!十艘樓船!加上咱們奪來的那六艘!他娘的,老子這回可算給陛下撈夠本了!看那碧眼兒孫權)還拿什麼跟咱們橫!”他眼中凶光畢露,轉向被鐵鏈鎖著、癱在一旁甲板上的吳軍工師孫無咎和文書徐元,狠狠啐了一口:“狗東西!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這就是犯我強漢的下場!”
孫無咎和徐元早已麵無人色,身體抖如篩糠,看著眼前這如同神話般的勝利,看著那巨大的拍竿和遠處水域尚未散儘的硝煙霹靂彈爆炸點),眼中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他們終於徹底明白,自己招惹的,是怎樣一個擁有雷霆之威的可怕對手!
“傳令!”黃權壓下心中激蕩,聲音恢複了老將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第一,嚴密看押所有俘虜,甄彆將佐,單獨關押!第二,各艦迅速組織人手,撲滅繳獲船隻餘火,緊急修補破損,確保航行無礙!第三,調集所有完好走舸,打撈落水吳兵,降者收押,頑抗者格殺!第四,清點陣亡將士,收斂忠骨,運回錦城厚葬!第五,著快船先行,飛報成都陛下與丞相——伏波沱大捷!吳軍偏師儘墨!十艦歸漢!”
“得令!”傳令兵高聲應諾,飛奔而去。
“老將軍,”張嶷收斂了狂態,對著黃權鄭重抱拳,“此戰全賴老將軍運籌帷幄,設伏精妙!更兼將士用命,天佑大漢!”
黃權擺擺手,目光投向西方,那是成都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無比堅定:“非老夫之功,實乃陛下聖斷,丞相廟算,將士忠勇,更有…米倉山英烈在天庇佑!速速整備船隊,帶上所有繳獲,即刻返航!此間血腥,需以凱歌濯洗!米倉山下的英魂,正等著我們奉上這吳狗的艨艟為祭!”
龐大的船隊開始緩緩轉向。蜀軍將士們士氣高昂,在軍官的指揮下,如同勤勞的工蟻,迅速登上繳獲的吳艦,撲滅餘火,修補船體,接管輪舵。一麵麵刺目的赤色漢旗,在冬日的寒風中,於十艘繳獲的樓船、五艘艨艟、五艘走舸的桅杆頂端,迎風招展!這支由勝利者駕馭、俘虜船組成的奇特混合艦隊,拖著滾滾濃煙與尚未散儘的硝煙,如同一條征服江河的鋼鐵巨龍,劈開渾濁的江水,浩浩蕩蕩,逆流而上,朝著蜀漢的腹地,凱旋而歸!
景耀八年,歲末。
凜冽的朔風裹挾著西川的寒意,一路東去,最終撲打在石頭城建業)巍峨而濕冷的宮牆之上。吳王宮,淩霄殿。
蟠龍金柱撐起高闊的殿宇,巨大的宮燈將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映照得一片輝煌。熏香的氣息在暖爐烘烤下馥鬱流淌,試圖驅散江南冬日的陰濕。然而,此刻殿中彌漫的,卻是一種比殿外寒風更刺骨的壓抑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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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主孫權,高踞於丹墀之上的九龍寶座。他年近六旬,身形依舊魁梧,一身赭黃常服,外罩玄色大氅。那標誌性的碧綠眼眸,此刻卻深陷在濃重的眼袋之中,銳利的光芒被一層難以化開的陰霾籠罩。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指尖的冰涼卻無法平息心頭那團焦躁的火焰。樂鄉…水寨…追兵…全軍覆沒…十艦被奪…留慮焚艦自戕……一個個如同燒紅烙鐵般的詞,自荊州急報傳來後,就日夜灼燒著他的神經!奇恥大辱!更是對吳國水軍神話的致命一擊!
階下,文武百官按品肅立。丞相顧雍、上大將軍陸遜、驃騎將軍朱然、左將軍諸葛瑾諸葛亮之兄)……一張張或凝重、或憂慮、或隱含憤懣的麵孔,在宮燈的光影下顯得晦暗不明。無人敢高聲言語,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唯恐觸怒了禦座上那如同一座壓抑火山般的君王。殿中落針可聞,唯有殿外呼嘯的風聲,如同鬼魅的低語,穿透厚重的宮門縫隙,撩撥著每個人緊繃的心弦。
“陛下…”一名內侍弓著腰,腳步輕得像貓,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紫檀木托盤,跪行至丹墀之下。托盤之上,赫然是一卷以玄色錦緞包裹、兩端封以紫泥、鈐有“漢皇帝璽”朱紅大印的——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