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羌製羌,事半功倍。”劉禪眼中露出讚許,“傳旨嘉獎蛾遮塞!其所部‘飛狼營’餉銀、甲仗,務必優先供給!繳獲之魏軍精良戰馬,除補充鐵衛營損耗外,儘數撥付飛狼營!另,命其精選通曉漢話、心向我朝之羌胡勇士百人,由將作監派匠師,教授其‘雷火弩’、‘震天雷’等火器簡易操作之法,以為軍中火器輔兵!火器之力,當惠及諸軍!”
“陛下聖明!”費禕與蔣琬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振奮。陛下此舉,不僅增強飛狼營戰力,更是逐步將羌胡精銳真正納入季漢軍事體係的深謀遠慮。
兵源補充初見曙光,然火器之威與耗損,始終是懸在頭頂的雙刃劍。劉禪的目光,最終落向一直沉默侍立階下,須發焦枯、官袍猶帶煙火氣的將作大匠蒲元。
“蒲卿。”
“老臣在!”蒲元聞聲出列,深深躬身,聲音帶著老匠人特有的沙啞與激動。
“‘震天雷’於鬼哭穀、野狼峪兩役,朕親見其威。”劉禪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此物便攜,投擲迅猛,破陣驚敵,確為利器。然存量幾何?損耗幾多?改良‘雷火弩’、‘轟天雷車’輕量化之事,進展如何?軍器監,乃國之命脈,朕,要聽實話。”
蒲元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圖冊與清單,雙手奉上:“陛下明鑒!老臣與軍器監上下,日夜趕工,不敢有絲毫懈怠!‘震天雷’此役耗用三百餘枚,庫存…僅餘兩百。此物製造雖較‘雷彈’簡便,然鐵殼澆鑄、火藥配比、引信安置,皆需熟手工匠,良品率不足六成,日產…僅五十枚。”他語速加快,帶著急切,“然陛下所命三事,皆有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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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展開圖冊,指點著上麵精密的線條:“其一,改良‘雷火弩’!弩身已成功縮減兩成,以堅韌柘木與精鐵複合加固,威力不減反增!射速提升近倍!關鍵在於雷彈——”蒲元眼中爆發出狂熱的光芒,“老臣反複試驗,終得新方!以精煉硫磺硝石為主,混入少量特製木炭粉及…研磨極細的猛火油凝膏!此法所製雷彈,威力更勝從前,爆裂時附帶粘附燃燒之效!且穩定性大增,不易受潮!日產…可達百枚!已試裝新弩百具,正於長安大營由魏延將軍部試射操演!”
階下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射速倍增、威力增強、附帶燃燒、日產百枚!此等利器若能量產裝備,季漢軍力將再上一個台階!
“其二,”蒲元手指移向另一張圖譜,“單兵投擲之‘震天雷’,除存續製造外,老臣依陛下‘震懾敵膽,破其陣型’之旨,試製新種!其一曰‘驚雷’,內填火藥混大量尖銳鐵砂、碎石,爆裂後鐵砂四射,專傷人馬,破密集陣型有奇效!其二曰‘毒火雷’,外殼更薄脆,內填猛火藥混狼毒、砒霜乾粉及猛火油膏,爆裂後毒煙彌漫兼帶粘附燃燒,雖遠遜‘毒蠍雷’之酷烈,亦可遲滯敵軍,製造混亂!此二種皆已試製成功,正待陛下鈞裁是否量產?”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劉禪的臉色,尤其是提到“毒火雷”時。
劉禪沉默片刻,目光掃過階下神色各異的群臣,最終定格在麵色依舊有些蒼白的陳祗身上其子陳襄使用毒蠍雷的陰影猶在)。
“驚雷可用,即刻小批量試產,配發精銳斥候及陷陣營先登之士。毒火雷…”劉禪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封存圖樣及配方,非朕親命,不得啟用!蒲卿,利器可懾敵,亦可噬己。分寸之道,汝當謹記!”
“老臣…明白!謹遵聖諭!”蒲元心頭一凜,連忙躬身。陳祗也暗自鬆了口氣。
“其三,‘轟天雷車’輕量化!”蒲元指向最後幾張複雜圖譜,精神再次振奮,“彈重已成功縮減至百斤!車體以堅韌硬木為骨,關鍵承力處以精鐵箍加固,輪軸改良,以牛筋混合鐵線絞纏,彈性韌勁倍增!雖射程威力較潼關巨獸稍遜,然機動性大增,四牛可挽,崎嶇之地亦堪行進!發射間隔縮短近半!新製三輛,已試射成功,正日夜趕工,月內可再成五輛!陛下…此‘百斤雷車’,野戰拔寨,摧鋒破銳,正當其用!”
“好!”劉禪眼中終於露出一絲真正的讚許,“蒲卿與軍器監上下,功在社稷!所需錢糧物料、工匠人手,孟卿全力支應!凡有功匠師,重賞!擢升!此‘百斤雷車’八輛成軍後,即刻秘密運往潼關,交予丞相!朕要司馬懿再見識見識,我季漢‘龍吼’之威!”他仿佛已看到那改良後的雷霆巨獸,在潼關城頭發出令魏軍膽寒的咆哮。
“老臣領旨!定竭儘駑鈍!”蒲元激動得聲音發顫。皇帝的信任與支持,是匠人最大的榮耀。
“蒲卿,”劉禪思考片刻之後,他的聲音再次打破了沉寂,不高,卻帶著金屬般的穿透力,在殿內回響,“潼關赤崖雷火,風陵渡毒煙,鬼哭穀震天雷響…我季漢火器之威,已讓司馬懿、孫權寢食難安。”
他緩緩轉過身,冕旒垂下的玉藻輕晃,掩不住眼中銳利如劍的光芒:“然利器之鋒,終有鈍時。更可慮者,乃敵之效仿!朕得密報,魏之鄴城、吳之武昌,其匠坊日夜爐火不熄!‘霹靂彈’、‘霹靂車’之形製,雖粗陋笨拙,威力難及我‘雷火弩’、‘轟天雷車’之十一,然其仿製之心不死,數量若成,亦成巨患!”
劉禪踱步至殿中擺放的一具繳獲魏軍重甲前,屈指在冰冷的鐵甲上重重一叩,發出沉悶的回響:“戰場之上,非僅矛利可稱雄!昔年潼關血戰,魏軍虎豹騎重甲,雖難擋‘轟天雷車’之天威,卻使尋常弓弩箭矢難以穿透,徒增我軍將士傷亡!今魏吳既欲效我火器之長,朕豈能坐視其以此屠戮我大漢兒郎?”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直刺蒲元:“軍器監,即刻轉向!火器研製,求精求速,不可懈怠半分!然,重中之重,當置於‘防’字一道!”
蒲元精神一振,腰背挺得更直:“請陛下示下!老臣與軍器監上下,必竭儘所能!”
“好!”劉禪頷首,語速加快,條理清晰:
“其一,甲胄之堅!現有步卒鐵甲、騎兵皮甲,於火器轟擊、毒煙侵蝕之下,防護之力幾近於無!朕要新甲!非為抵禦刀劈槍刺,首要在於抗衡火器爆裂之衝擊、飛濺之破片、乃至…毒煙之侵染!”他指向那具魏甲,“取其鐵骨之硬,輔以柔韌!可試以精鐵為片,內襯熟牛皮數層,或以柘木為胎,外覆鱗狀鐵葉,層疊相嵌,間隙填充防火、隔毒之特製氈絮!關節連接處尤需活絡,務求士卒披掛後,行動無礙,不致淪為活靶!此甲,朕不求其能硬撼‘震天雷’於咫尺,但求於百步之外,能大幅削減飛石碎鐵之傷,於毒煙彌漫之際,能為士卒爭得一線生機!名之曰——‘磐石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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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盾櫓之固!軍陣推進,攻堅拔寨,巨盾不可缺!現有木盾藤牌,遇火即燃,遇爆即碎!著爾等以堅韌硬木為基,外覆浸透防火藥漿之厚牛皮,或以精鐵薄板鉚接為麵,內襯減震之柔韌木胎!形製需大,足以遮蔽數人,底部加裝鐵錐,可插入土中,抵禦衝擊!更甚者,可試製大型‘櫓車’,輪軸堅固,外包鐵皮,內藏‘雷火弩’手或‘震天雷’投擲兵,既可抵近轟擊敵寨,亦可為步卒推進之移動壁壘!此物,當為‘百斤雷車’之外,另一破陣堅城之利器!”
“其三,避火之衣!魏吳既有仿製‘霹靂彈’、‘毒火雷’之舉,其爆裂引燃、粘附灼燒之患,不可不防!著精選防火之織物,如特殊處理之厚麻、浸漬藥漿之氈毯,乃至…可試尋南方防火之鸂鶒翎羽若有)織入!製成短袍、披風或頭巾,配發先登銳士、工兵及火器操作手。不求其刀槍不入,但求遇火不易燃,遇油火粘附可快速拍打撲滅,為士卒多爭一息活命之機!”
“其四,偵避之道!魏之‘伏地雷’、吳之水鬼潛襲,皆藏殺機於無形。除加派斥候遊哨外,軍器監亦可思量!能否研製簡易探雷之器?譬如丈八長柄,前端裝精鐵銳錐,兵卒持之,緩步探地,遇堅硬異物即警?或研製可快速布設於營寨四周、隘口要道,遇踩踏、觸動即發巨響示警之‘驚鈴雷’?此物威力不必大,但求其聲震四野,驚破敵膽,擾其潛行!”
劉禪一口氣說完,氣息微促,目光灼灼地盯著蒲元:“蒲卿!此非尋常軍械改良,乃關乎萬千將士性命之重托!火器之矛,已為我季漢撕開裂口;然無堅盾護身,再利的矛,也終將在敵之仿製火雨下折斷!矛與盾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軍器監所有人力物力,優先傾注於此‘磐石’諸策!所需錢糧物料、能工巧匠,朕予你專斷之權,大司農處,朕親自去說!朕要的,是活著的銳士,而非名冊上冰冷的數字!可能辦到?”
蒲元早已聽得心潮澎湃,眼中爆發出老匠人特有的狂熱光芒。他深深一躬到底,聲音因激動而沙啞,卻斬釘截鐵:“陛下洞燭萬裡,思慮周全,老臣…茅塞頓開!此‘磐石’四策,實乃保我三軍性命之根本!老臣在此立誓,必窮儘畢生所學,肝腦塗地,定於三月之內,獻上‘磐石甲’初樣、‘櫓車’圖稿、防火衣料及探雷、警雷之器!若不能成…老臣提頭來見!”
劉禪上前一步,親手扶起蒲元,語氣轉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朕不要你的頭,朕要的是成果!放手去做!記住,此乃絕密!凡參與‘磐石’諸項研製者,皆需嚴加甄彆,立生死狀!圖紙配方,非朕親允,片紙不得外流!此為我季漢未來戰場存續之根基,不容有失!”
“老臣…領旨!必不負陛下重托!”蒲元的聲音在爐火熊熊的殿內回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一場圍繞著防護與生存的、無聲卻至關重要的軍備競賽,在這偏殿之中,被大漢天子親手點燃了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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