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射死他們!”小隊軍官抓住機會,數支弩箭立刻攢射過去!敲鑼的魏兵慘叫著倒下!
時間在烈焰與殺戮中飛速流逝。放眼望去,整個安邑糧倉區已化作一片烈焰翻騰的火海!十五萬石軍糧,魏國並州戰區的命脈,正在這衝天大火中化為灰燼!熾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濃煙嗆得人無法呼吸。
“撤!”薑維看到焚糧目標已基本達成,當機立斷發出命令!尖銳的哨音穿透了廝殺聲和火焰的咆哮。蜀軍將士立刻脫離戰鬥,相互掩護,向著來時的柵欄缺口處且戰且退。
就在此時,一陣悶雷般的聲響隱隱從西北方向傳來,越來越清晰!大地開始微微震顫!
“是騎兵!大隊騎兵!定是陳泰先鋒!”有經驗的老兵臉色驟變!陳泰的騎兵,比預想的來得更快!鷹愁澗的王平部,顯然正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
“快走!”薑維厲聲大喝,一劍劈翻一個試圖糾纏的魏兵,帶著斷後的親衛,最後撤出火海翻騰的糧倉區,彙入撤退的洪流,向著呂梁山深處亡命遁去。身後,是映紅天際的安邑焚糧烈焰,以及越來越近、如同死神的鐵蹄般轟鳴的騎兵聲浪!
鷹愁澗,血與鐵的熔爐。
王平的兩千蜀軍,依托著峽穀兩側陡峭的山壁和臨時搶築的簡陋工事,已在此地浴血搏殺了整整一日。陳泰親率的八千西涼精騎,如同洶湧的鐵灰色狂潮,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蜀軍岌岌可危的防線。
峽穀並不寬敞,限製了騎兵大規模展開的威力,卻也使得魏軍的每一次衝擊都更加集中,更加狂暴。箭矢如同飛蝗般在兩軍陣前穿梭,發出尖銳的呼嘯。魏軍騎兵憑借精良的甲胄和戰馬的衝擊力,悍不畏死地衝擊著蜀軍用巨木、石塊和屍體壘起的矮牆。
“頂住!長矛手!刺!”王平的嗓子早已嘶啞,他如同定海神針般站在中軍一處稍高的土台上,黑色的戰袍上濺滿了泥點和深褐色的血漬。他手中的令旗每一次揮動,都精準地調動著有限的兵力,堵住被撕開的缺口。
戰鬥慘烈到了極點。矮牆前方,魏軍騎兵和蜀軍步卒的屍體層層疊疊,幾乎填平了溝壑。鮮血染紅了每一寸土地,彙聚成暗紅色的小溪,在屍體間緩緩流淌。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死亡的氣息。
“將軍!左翼矮牆被撞開了!”一名渾身浴血的軍侯踉蹌著奔來報告,臉上被砍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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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平眼中厲芒一閃,沒有絲毫猶豫:“李信!帶你的人!堵上去!死也要給我堵住!”
“諾!”李信嘶聲應命,他帶來的龍驤營殘部,早已折損過半,此刻依舊是軍中最為鋒利的尖刀。他帶著僅存的百餘名龍驤銳士,如同撲火的飛蛾,嚎叫著衝向那處被魏軍騎兵撕開的缺口!刀光翻飛,血肉橫濺!他們用身體和手中的刀,硬生生將湧入的魏軍騎兵又壓了回去!李信的肩甲被一柄沉重的馬槊砸得凹陷下去,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反手一刀斬斷了那騎兵的馬腿!戰馬悲鳴著倒下,將騎士重重摔在血泥之中,旋即被亂刀分屍!
日頭漸漸西沉,峽穀內的光線變得昏暗。蜀軍的傷亡越來越大,箭矢早已耗儘,士兵們揮舞著卷刃的刀劍,甚至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敵人。矮牆多處崩塌,防線搖搖欲墜。就在這時,西北方向的山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嘹亮的號角聲!緊接著,是沉悶卻無比熟悉的戰鼓聲!
“是我們的鼓!是薑將軍!”一名耳朵靈敏的老兵激動地嘶喊起來!
疲憊到極點的蜀軍將士精神猛地一振!是焚糧的主力!他們回來了!
王平布滿血絲的雙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時機已到!他猛地舉起手中的環首刀,用儘全身力氣發出最後的怒吼:“援軍已至!全軍聽令!交替掩護!撤入後山!快!”
早已精疲力竭的士兵們,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他們不再死守陣地,而是以小隊為單位,且戰且退,利用熟悉的山地地形,向著峽穀後方的密林深處退去。李信帶著龍驤營殘部死死守住後撤的咽喉要道,如同礁石般承受著魏軍最後的瘋狂撲擊。
陳泰立馬於魏軍陣後,看著蜀軍如潮水般退入山林,又望了一眼峽穀中堆積如山的己方將士屍體和遠處安邑方向那映紅天際的火光,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知道,再追入山林,麵對熟悉地形的蜀軍殘兵,隻會徒增傷亡。那焚毀安邑糧倉的衝天烈焰,已宣告了蜀軍此役戰略目標的達成!
“收兵!”陳泰的聲音冰冷,帶著難以抑製的憤怒和挫敗。他猛地一勒馬韁,調轉馬頭。魏軍陣中響起了不甘卻無可奈何的鳴金之聲。喧囂慘烈的鷹愁澗戰場,終於漸漸沉寂下來,隻留下遍地狼藉的屍骸、折斷的兵器、燃燒的殘骸,以及那濃得散不開的血腥和硝煙氣息,在暮色中無聲地訴說著這場阻擊戰的慘烈。
呂梁山深處,一處隱秘的山坳。篝火在夜色中劈啪作響,跳動的火焰映照著幸存將士們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臉龐。
軍需官的聲音沙啞而沉重,在寂靜的山坳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塊砸在眾人心頭:
“稟二位將軍:並州破襲戰,戰損清點完畢。”
“陣亡:一千一百七十三人。”
“重傷:三百九十六人,需擔架隨行。”
“輕傷:幾乎…全員。”
“鷹愁澗阻援之戰,王平將軍所部兩千將士,生還者……八百四十一人。”念到此處,軍需官的聲音明顯哽了一下。
“焚毀安邑糧倉,初步估算,不下十三萬石。”
“洛陽至晉陽驛道,鷹愁澗段徹底癱瘓,修複至少需月餘。”
冰冷的數字,浸透了滾燙的鮮血。山坳中一片死寂,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重傷員壓抑的呻吟。巨大的戰損,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張弘默默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用撕下的布條笨拙地包紮著自己左臂的傷口。傷口很深,皮肉翻卷,每一次動作都帶來鑽心的疼痛。他低頭看著腳下沾滿血汙泥濘、幾乎看不出本色的靴子,又摸了摸腰間那把父親贈予的環首刀。刀鞘上布滿了新的劃痕,刀柄上浸染的血跡已經變成了暗褐色。白日糧倉烈焰中那猙獰的麵孔、鷹愁澗屍山血海的景象、袍澤倒下的身影……無數殘酷的畫麵在他腦海中翻滾。他不再是那個初臨戰陣、臉色煞白的少年了。疼痛、疲憊、失去袍澤的悲傷,以及親手殺敵、參與焚毀敵國命脈糧倉所帶來的那種混雜著亢奮與後怕的複雜情緒,在他年輕的胸膛裡激烈地衝撞、沉澱。
陳襄靠在一棵大樹下,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幾枚從戰場上撿拾的精巧弩機零件。火光映照著他黝黑的臉龐,那雙曾經充滿好奇和靈動的眼睛,此刻顯得有些空洞和迷茫。戰爭的宏大敘事——奇謀、奔襲、焚糧、斷道——之下,是無數具體的、破碎的生命。他親眼目睹了簡易延時火箭在實戰中製造的混亂,也看到了士兵們為了焚糧而義無反顧地撲向死亡。戰爭,不隻是地圖上的線條和將軍的謀略,更是血肉的碰撞、生命的燃燒與消亡。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父親在漢中軍器監日夜操勞打造的那些冰冷器械,最終承載的,是何等滾燙而殘酷的使命。
薑維和王平並肩站在篝火旁。王平的鎧甲上布滿刀痕和箭孔,幾處破損處洇出暗紅的血跡,但他站得依舊筆直如鬆。薑維的目光掃過疲憊卻眼神堅毅的幸存將士,掃過那些在火光中沉默包紮、相互依偎的身影,最終落在張弘、陳襄等幾個年輕的麵孔上。他們的臉上還帶著傷痕和疲憊,但眼神深處,那曾有的茫然和青澀已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堅韌的東西所取代——那是戰火淬煉出的鋼鐵胚芽。
“此戰,”薑維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並不激昂,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將士的耳中,“深入虎穴,焚其糧秣,斷其通途,已挫魏賊河東銳氣,壯我大漢聲威!諸將士之功,彪炳史冊!”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深沉銳利,“然死者長已矣,生者負重行!歸途尚遠,魏軍搜剿必急。重傷者,妥善安置於山中可靠人家;餘者,輕裝簡從,分三路,沿預定路線,晝伏夜出,撤回漢中!此非潰退,乃勝師凱旋!望諸君,珍重此身,以慰亡者,以報家國!”
“珍重此身!以慰亡者!以報家國!”低沉而堅定的應和聲,如同沉睡巨獸的蘇醒,在山坳中彙聚、升騰,壓過了篝火的劈啪聲,直衝雲霄。這聲音裡,有對逝去袍澤的哀思,有對勝利的確認,更有對歸途艱險的決絕。
薑維的目光最後落在張弘纏著染血布條的手臂上,落在陳襄手中緊握的冰冷弩機零件上。少年們的成長,是這場慘烈勝利背後,一抹微弱卻不容忽視的曙光。蜀漢的未來,需要這樣的新血,在鐵與火的熔爐中,淬去雜質,鍛出鋒芒。他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篝火旁鋪開的地圖,與王平低聲商議起那布滿荊棘的歸途。山風嗚咽,吹動著跳躍的火焰,也吹拂著這片剛剛經曆過血與火洗禮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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