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江初暖柳煙柔,太學槐新映泮流。
歲察堂深熏氣肅,醫官階下脈情悠。
相臣舊疾初回緩,老將新憂未敢休。
為固漢基頒善策,清膳先護棟梁籌。
肇元三年春,錦官城內外一派生機勃勃。冰雪消融,錦江水暖,柳絮如煙,太學泮池畔的老槐樹也綻出新綠,較之景耀八年,似乎更多了幾分從容與篤定。然而,太醫署內彌漫的藥香與肅穆,卻比往年更甚。又是一年歲察之期,關乎國運的診脈,再度牽動朝野人心。
肇元三年公元237年)仲春成都·太醫署歲察堂)
歲察堂內,熏香嫋嫋,氣氛莊重而微顯緊繃。劉禪端坐主位,麵容較兩年前更為沉穩,帝王威儀日重,隻是眼底深處那抹對重臣健康的憂思,從未稍減。蔣琬、費禕侍立左右,神色恭謹中帶著期待與不安。堂下,董奉、鄭隱、樊阿三位國醫領銜,太醫署精英儘出,嚴陣以待。
簾幕輕響,第一個走出的,竟是丞相諸葛亮!
堂內眾人精神一振。隻見諸葛亮身著素色深衣,緩步而出。他身形依舊清瘦,但較之兩年前祁山營中那形銷骨立、足疽潰爛的模樣,已是天壤之彆。麵色雖仍偏白,卻透著一層淡淡的、久違的光澤,那令人心驚的潮紅與透明感已然消退。眉宇間的極度疲憊被一種深沉而寧靜的氣度所取代,步履雖不快,卻穩健了許多。
“陛下,”諸葛亮躬身行禮,聲音平和,中氣雖非充沛,卻不再沙啞無力,“勞陛下掛念,臣自覺今年春來,身體輕健了些。”
劉禪強抑激動,目光急切地投向董奉。
董奉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丞相的腕脈,閉目凝神細察。良久,他睜開眼,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
“陛下!天佑大漢!”董奉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丞相脈象,雖仍細弱,然去歲那沉澀弦急、幾欲斷絕之象已大為緩和!心脈瘀阻顯著減輕,血流漸暢!尤可喜者,真陰耗竭之危象已得遏製,虛火漸平!”他轉向諸葛亮,語氣充滿了欣慰,“丞相足疽,據祁山營太醫急報,今歲開春以來,創口愈合加速,新肉紅活,膿液儘退,雖未痊愈,然已無深入骨髓之險!此皆賴陛下所定‘精膳’、‘動靜’、‘分責’諸法嚴格執行之功!更兼丞相…丞相今年,似比往年更肯聽從醫囑,靜心休養之故!”
諸葛亮微微頷首,淡然道:“陛下苦心,亮豈能不察?分責減負,蔣公、文偉、伯約皆堪大任,亮亦可稍偷閒隙。藥膳雖寡淡,久之亦覺爽口。導引推拿,確有舒筋活絡之效。”他話語中透著一絲難得的、順應天命的豁達。
劉禪聞言,眼眶微熱,心中巨石仿佛被挪開大半,長長舒了一口氣:“好!好!相父安康,乃社稷之福!諸法既效,便需持之以恒!精膳監、藥械監,於丞相之用度,隻可加強,不可絲毫懈怠!”
“臣等遵旨!”董奉及一眾醫官轟然應諾,人人臉上洋溢著辛勤付出終獲回報的喜悅。
然而,喜悅並未持續太久。當趙雲步入歲察堂時,氣氛再次微妙起來。
老將軍依舊身姿挺拔,步伐較去歲更為穩健,腰間那特製的護具似乎也輕便了些。他麵色紅潤,聲若洪鐘:“陛下!樊阿先生的懸吊導引法和那深注藥液當真神妙!去歲冬至今,這老腰再未痛得直不起來,騎馬巡營一兩個時辰也無大礙!”
負責他的太醫仔細診察後,回稟也令人振奮:“陛下,趙將軍腰脊舊傷,督脈瘀阻大為疏通,筋肉僵結軟化,下肢氣血運行暢旺!懸吊複健與深注藥液結合,效驗卓著!然…”太醫話鋒一轉,神色複歸凝重,“將軍年事已高,去歲歲察所慮‘骨裂如朽木’之基仍在。此次細察其脈,左寸心)脈雖沉實,卻略顯滯澀,時見滑數之象。加之將軍素來體魄強健,往日飲食不免肥甘厚味,雖近年遵醫囑有所節製,然積年所累,恐…恐有痰瘀內伏,阻遏心脈之風險!此症平時或無症狀,然一旦情緒激動,或驟然發力,恐引動風陽,突發‘真心痛’心梗)之危!”
“真心痛?!”劉禪的心猛地一揪。這比去年的腰傷警告更為凶險!
“正是!”太醫沉重道,“此風險並非迫在眉睫,然如潛流暗湧,不可不防!務必長期調養,暢誌節勞,更需…嚴格約束飲食,淡泊滋味,方可緩緩化去體內積滯之痰瘀。”
趙雲聞言,豪邁的笑容微微一僵。他一生戎馬,習慣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近年已少飲)的爽快,對精細調養、清湯寡水實難適應。但看到劉禪那瞬間緊張起來的臉色,他隻得抱拳,聲音洪亮卻帶了幾分無奈:“陛下放心!老臣…老臣日後定管住嘴,多吃青菜豆腐便是!”
劉禪卻不敢怠慢,立刻下旨:“傳旨!趙老將軍日後飲食,參照董侍中‘護心通脈膳’細則,再行調整,務必低脂少鹽,清淡易化!肥膩、炙烤、內臟等物,嚴格禁絕!精膳監專人負責!再著太醫署,在原有強筋壯骨方中加入丹參、山楂、澤瀉等化痰祛瘀、活血通絡之品!每日導引,加入舒緩心脈之吐納術!此風險,朕要時時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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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記錄官奮筆疾書,字字千鈞。
接下來是魏延。他大步走入,依舊是那股睥睨天下的驕悍之氣,麵色紅潤,甚至顯得有些紅光滿麵。
“陛下!臣好得很!肝火平了,脖子也鬆快了!如今一頓還能吃三斤羊肉!”他聲若洪鐘,顯得極為自信。
負責他的醫官仔細診脈後,眉頭卻越皺越緊:“陛下,魏將軍脈象弦滑而數,較去歲所謂‘和緩’實乃假象!此乃肝陽亢盛未除,痰熱內蘊之兆!因其體質強健,症狀不顯,然其麵色泛紅、目睛略有赤絲、聲高氣粗,皆乃陽亢之征。加之其喜食肥甘厚味,尤愛炙烤羊肉,體內痰熱壅盛。長此以往,非但頭風眩暈之險未除,更有…更有與趙將軍類似之虞!肝陽化火,灼液成痰,痰熱互結,最易上蒙清竅中風),或阻痹心脈心梗)!其風險,恐猶在趙將軍之上!”
魏延一聽,豹眼圓睜,頓時不悅:“休得胡言!某家身強力壯,能開三石弓,夜禦十女…豈會有那些文縐縐的病痛!”他差點口出穢言,及時刹住,卻一臉不以為然。
劉禪臉色一沉:“文長!太醫之言,乃為汝性命著想!豈可諱疾忌醫!從今日起,你的飲食亦需嚴格控製!羊肉減半,肥膩禁絕,給朕多吃些冬瓜、蘿卜、芹菜!清熱化痰之藥,每日必服!若讓朕知曉你陽奉陰違…”劉禪目光銳利如刀,“朕便撤了你的先鋒印!”
魏延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失去衝鋒陷陣的機會。見劉禪動了真怒,隻得悻悻然抱拳:“末將…遵命便是!”語氣卻頗為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