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無聲無息,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覆蓋了整個荒原。曾經被鮮血浸透、被能量風暴撕裂的土地,漸漸被一層潔白而冰冷的絨毯所掩蓋。那些猙獰的溝壑、焦黑的坑洞、散落的殘肢斷臂,都在這純淨的白色之下,變得模糊、遙遠,仿佛屬於另一個時空的殘酷記憶。
唯有那一片區域,潔白中透著一抹難以完全遮掩的暗紅,以及兩個幾乎被雪花完全覆蓋、緊緊依偎的身影,刺痛著生者的眼睛。
妍小妤依舊死死地抱著淩諭冰冷僵硬的身體,仿佛要將自己最後一絲體溫也渡給他。她的臉頰緊貼著他冰冷的胸膛,長長的睫毛上凝結了細小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封的河流,表麵凝固,內裡卻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與死寂。她沒有再哭喊,也沒有再掙紮,隻是那樣靜靜地抱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已與她無關。時間,對她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
墨淵的悲愴長嚎漸漸化作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喘。他不再捶打地麵,而是踉蹌著站起身,拖著傷痕累累的沉重身軀,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淩諭和妍小妤身邊。每走一步,腳下鬆軟的積雪都發出“嘎吱”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他低頭看著淩諭安詳或者說,是死寂)的睡顏,看著妍小妤那如同失去靈魂的空洞眼神,這個鐵塔般的漢子,喉嚨裡發出哽咽的嗚咽,最終,他緩緩地、重重地單膝跪在了雪地中,低下了從未向任何人低過的頭顱。滾燙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融出一個小小的、瞬間又凍結的淺坑。這是對逝去兄弟最沉痛的哀悼,也是對自己無力回天的無儘悔恨。
林清瑤強忍著劇痛,掙紮著挪到近前。她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如同被無數細針反複穿刺。她先是為淩諭仔細整理了一下被雪花弄亂的衣襟,動作輕柔而恭敬,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然後,她蹲下身,輕輕將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幾乎凍僵的妍小妤身上,試圖為她抵擋一絲風寒。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最終,她隻是伸出冰冷的手,緊緊握住了妍小妤一隻凍得青紫的手,用無聲的陪伴,傳遞著微弱的支撐。
雪,越下越大。鵝毛般的雪片密集地落下,很快就在淩諭和妍小妤身上積了厚厚一層。墨淵和林清瑤的身上,也落滿了雪,遠遠望去,如同四個靜止的雪人。
“不能……讓他就這麼躺在這裡。”良久,墨淵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帶著濃重的鼻音。他抬起頭,赤紅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這冰天雪地……還有南宮家的雜碎可能沒走遠……不能讓他……曝屍荒野。”
林清瑤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點了點頭,聲音同樣沙啞:“對……要讓淩諭前輩……入土為安。”她看向依舊毫無反應的妍小妤,眼中充滿了擔憂,“小妤她……”
墨淵站起身,走到一旁,選了一處地勢相對較高、視野開闊的地方。他不再說話,而是開始用那雙傷痕累累、甚至露出了白骨的大手,瘋狂地挖掘著被凍得堅硬的土地。沒有工具,他就用手刨,用拳頭砸!冰雪混合著凍土,堅硬如鐵,很快他的雙手就再次變得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機械地、拚命地挖掘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宣泄心中那無處安放的痛苦和憤怒。
林清瑤也強撐著傷勢,找來一些相對尖銳的石塊,幫忙清理積雪和鬆動凍土。兩人的動作都很慢,很艱難,但卻異常執著。
他們的舉動,似乎終於驚動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妍小妤。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正在奮力挖掘的墨淵和林清瑤,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她低下頭,看著淩諭被雪花覆蓋的、平靜的麵容,伸出顫抖的、幾乎凍僵的手,輕輕拂去他臉上的積雪。
“淩諭……”她喃喃著,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你冷嗎……我們……給你找個暖和的地方……好不好……”
她似乎理解了墨淵和林清瑤的意圖。她沒有阻止,也沒有幫忙,隻是重新低下頭,將臉頰貼回淩諭冰冷的胸口,仿佛在進行最後的告彆。
在墨淵近乎自殘般的挖掘和林清瑤的協助下,一個簡單的墓穴終於在大雪中成型。不算深,但足以容納一人。
墨淵和林清瑤走到妍小妤身邊,沉默地看著她。
妍小妤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她抬起頭,看了看墓穴,又看了看懷中的淩諭,最後,她的目光與墨淵和林清瑤的目光相遇。那眼神,依舊空洞,卻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決絕。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墨淵和林清瑤心中一痛,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從妍小妤懷中,將淩諭冰冷僵硬的身體抬起。這個過程,緩慢而沉重,每一個動作都仿佛耗儘了他們所有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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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淩諭的身體被輕輕放入那冰冷的墓穴中時,妍小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墓穴中那張熟悉的麵容。
墨淵和林清瑤開始用手,將挖掘出來的、混合著冰雪的泥土,一捧一捧地撒在淩諭的身上。泥土落在他的衣衫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就在這時,妍小妤突然動了。她掙脫開林清瑤試圖攙扶她的手,踉蹌著撲到墓穴邊,在最後一捧土落下之前,飛快地從自己淩亂的發間,取下了一枚樣式簡單、卻一直被她貼身佩戴的、帶著她體溫的星辰狀玉簪。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玉簪,放在了淩諭交疊在胸前的手邊。
“帶著它……”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柔,“就像……我陪著你……”
然後,她退後一步,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那是流乾之後,又重新湧出的、帶著血色的淚。
泥土,終於完全覆蓋了墓穴。一座低矮的、被白雪覆蓋的新墳,出現在荒原之上。沒有墓碑,沒有標記,簡單得如同這漫天風雪中的一粒塵埃。
墨淵站在墳前,如同一尊石像,久久不語。良久,他猛地抬起血肉模糊的拳頭,狠狠砸在自己的胸膛上,發出沉悶的誓言:“兄弟!此仇不報,我墨淵誓不為人!南宮家……我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林清瑤也深深鞠躬,清冷的臉上滿是堅毅:“前輩,安息。您的意誌,我們會繼承。”
妍小妤沒有立誓,也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墳前,任由風雪吹打著她單薄的身體。她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土包上,空洞漸漸被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火焰所取代。那火焰,名為絕望,名為仇恨,也名為……一種扭曲的、與死亡相伴的執念。
雪,依舊在下,仿佛要將這座新墳,也徹底掩埋。天地蒼茫,四野無聲,隻剩下三個被悲傷和誓言烙印的靈魂,以及一座孤墳,見證著一位天驕的隕落,和一段仇恨的伊始。時光,在此刻仿佛真的凝固了,隻為銘記這刻骨銘心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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