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天城,問道宮大殿。
淩諭端坐於主位之上,氣息沉凝,目光掃過下方肅立的墨淵與林清瑤。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墨大哥,清瑤,我需離開一段時日。”
墨淵聞言,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老弟,你要去哪?如今諸天暗流湧動,諭天城雖穩,但也需你坐鎮啊。”
林清瑤也微微蹙眉,美眸中帶著關切:“前輩,可是修行上遇到了什麼關隘?或是……有了新的線索?”她敏銳地察覺到淩諭眼神深處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追憶與迫切。
淩諭微微搖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宮殿的穹頂,望向了無儘遙遠的星空深處,聲音帶著一絲悠遠:“非是修行,也非線索。我要回一趟……玄荒界。”
“玄荒界?”墨淵一愣,隨即恍然,“是你的故鄉?那個小千世界?”他記得淩諭曾偶爾提及過那個靈氣稀薄、幾乎被遺忘的故土。
林清瑤眼中也閃過一絲了然,輕聲道:“前輩是去……探望故人?”她想起了淩諭曾提及的童年,以及那位名叫“小禾”的凡人女孩。
“嗯。”淩諭點了點頭,眼神複雜,“離開太久,總該……回去看看。有些事,有些人,終究需要……一個了結,或者說,一個交代。”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近鄉情怯與宿命感。那隻冰藍色的蝴蝶,始終在他心頭縈繞,仿佛在指引著他,回到一切的起點。
墨淵與林清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理解與支持。他們知道,淩諭心中背負的東西太多,這次返鄉,或許對他而言,是一次重要的心境梳理。
“老弟你放心去!”墨淵拍著胸脯,聲如洪鐘,“諭天城有俺老墨和清瑤妹子在,保證固若金湯!誰敢來犯,定叫他有來無回!”
林清瑤也柔聲道:“前輩放心,我們會守護好這裡,等待您歸來。還請前輩……代我們向家中長輩問安,告知他們,我們一切安好。”她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絲對故鄉親人的思念。林家、妍家、墨淵的家族……他們的根,也都在玄荒界。
淩諭看著兩位摯友,心中微暖,鄭重承諾:“好。你們的話,我一定帶到。”
安排妥當城中事務,淩諭不再耽擱。他一步踏出問道宮,來到諭天城上空。深吸一口氣,他並指如劍,對著前方虛空,猛地一劃!
嗤啦——!
一道邊緣流淌著混沌之氣、內部幽暗深邃、散發出恐怖空間波動與法則撕裂之力的巨大虛空裂縫,被他以無上聖力硬生生撕裂開來!裂縫另一端,隱隱傳來一股熟悉而又久遠的、屬於玄荒界的微弱氣息!
沒有使用任何傳送陣,僅憑自身對空間法則的極致掌控與強橫無匹的聖力,直接撕裂虛空,跨界而行!這便是聖人中期巔峰的恐怖手段!
淩諭回頭,最後看了一眼下方宏偉的諭天城,以及城中那些仰望著他、目光充滿敬畏與祝福的身影,眼神一凝,再無猶豫,一步邁出,身影瞬間沒入了那狂暴的虛空裂縫之中!
裂縫隨之緩緩彌合,星空恢複平靜,仿佛什麼都未發生。
虛空穿梭,對於如今的淩諭而言,已非難事。混沌之力護體,萬法不侵,尋常的空間亂流與時空碎片,根本無法近身。不過片刻功夫,前方虛空中,一個散發著黯淡靈光、界壁顯得有些脆弱的星辰,已然在望。
玄荒界!故鄉!
淩諭的心,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湧上心頭——有懷念,有傷感,有物是人非的悵惘,更有一絲……畏懼?畏懼麵對那些可能早已湮滅在時光中的過往。
他收斂了所有聖威,如同一個最普通的歸鄉遊子,悄無聲息地穿透了玄荒界那層薄弱的界壁,降臨在了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之上。
神識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覆蓋了整個玄荒界。與他離開時相比,此界靈氣愈發稀薄,修行文明似乎更加沒落。曾經熟悉的宗門家族,有的已然衰敗,有的則換了新顏。但大致格局,依舊未變。
他首先來到了妍天城。此城因妍家而聞名,雖遠不如諭天城宏偉,但在玄荒界已算巨城。淩諭沒有驚動任何人,如同幽靈般,直接出現在了林家府邸深處。
林家的家主,已是林清瑤的一位堂叔。當淩諭這位氣息深不可測、宛如神明的黑袍白發男子憑空出現時,整個林家都嚇壞了。淩諭沒有多言,隻是平靜地告知他們,林清瑤在另一方大世界一切安好,修為高深,已成為一方巨擘,讓他們不必掛念。留下一些延年益壽的靈丹和一部不錯的功法後,便在林家眾人敬畏與狂喜的目光中,悄然離去。
接著,他去了妍家。站在那熟悉的、卻略顯蕭瑟的府邸前,淩諭的心緒更加複雜。他沒有進去,隻是遠遠地用神識掃過。妍家的核心人物依舊健在,隻是氣息蒼老了許多。他能“看到”妍無鋒,那位曾經視他為災星、追殺他不死不休的大舅哥,如今已是家族支柱,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沉穩與滄桑,正教導著族中晚輩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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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諭的心中,泛起一絲苦澀。他沒有現身,更沒有將妍小妤已逝的噩耗告知。對於這些修為最高不過元嬰的親人而言,知道真相,除了徒增痛苦與絕望,毫無意義。就讓他們……繼續活在女兒妹妹)在遠方安好、追尋大道的幻想中吧。這或許,是他能為小妤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他在妍家府外默默站了許久,仿佛能透過高牆,看到昔日與妍小妤在此嬉笑玩鬨、後來卻又被拒之門外的點點滴滴。最終,他黯然轉身,化作清風消散。
隨後,他去了墨淵的家族。墨家乃是玄荒界有名的煉體世家,族風彪悍。淩諭的出現同樣引起了震動。他簡單告知了墨淵的近況,留下了淬煉肉身的秘法和資源,在墨家子弟狂熱的目光中離去。
處理完這些“任務”,淩諭的心情並未輕鬆,反而更加沉重。因為,最後一個,也是他內心深處最不敢麵對、卻又最為牽掛的地方——雲墨城,那個邊陲小城,以及城郊……小禾的家。
雲墨城,比他記憶中更加破敗、蕭條。街道冷清,行人稀少,靈氣稀薄得幾乎感應不到。憑著記憶,他來到了城西那片熟悉的、靠近山腳的農戶區。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荒蕪。
記憶中那間雖然簡陋卻充滿生機的木屋,早已倒塌大半,隻剩下幾根腐朽的梁柱倔強地立著,爬滿了藤蔓。院落裡雜草叢生,幾乎有半人高,一片死寂。
淩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最後一絲僥幸,徹底破滅。
果然……百年光陰,對於凡人而言,太過漫長。小禾她……終究是……逝去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與空落落的感覺,彌漫心頭。那個曾給過他童年唯一溫暖的女孩,那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的女孩,終究……也敵不過歲月的無情。
他緩緩走進廢墟,腳步沉重。目光掃過殘垣斷壁,試圖尋找一絲往日的痕跡。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倒塌的灶台角落,一個被半埋在泥土和雜草中的、泛黃破損的硬皮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