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後的第一個周末，燕京又下了一場小雨。李沐言站在海澱路的路口，水珠順著傘骨滑落，在他腳邊彙成小小的漩渦。潮濕的空氣裡混合著汽車尾氣和路邊小吃攤的油煙味，他盯著不遠處"新世紀網絡會所"的霓虹燈牌，喉嚨發緊。
"就是這裡……"他低聲自語，想起前世的劉子怡抱著剛滿月的李清婉，李雅南牽著他的大手，四個人在勞動公園的櫻花樹下笑得燦爛。
網吧的玻璃門被推開，幾個穿著時尚的年輕人吵吵嚷嚷地走出來。李沐言趁機收起傘跟了進去，撲麵而來的冷氣裡混雜著泡麵、香煙和電子設備發熱的氣味。前台的女孩正低頭記賬，栗色馬尾辮隨著書寫動作輕輕晃動。
就是這一瞬間，李沐言感到時間凝固了。劉子怡抬頭時左眉微微上挑的習慣，右手無名指上那個被油墨染藍的小痣，還有她不耐煩時會不自覺地咬下唇——這些細節像子彈一樣擊中他的心臟。
"這位同學，上網嗎？上網的話請出示身份證。"劉子怡的聲音比記憶中清脆許多，沒有後來生活重壓下的沙啞。她穿著印有網吧ogo的紅色t恤，胸前彆著"收銀員"的塑料牌。
李沐言從褲兜拿出一代身份證，遞身份證時故意讓指尖擦過她的手背。皮膚相觸的刹那，前世記憶如洪水般湧來：劉子怡第一次給他煮的方便麵裡打了兩個雞蛋；她生李清婉時死死攥著他的手留下的月牙形傷痕……
"你是燕大的？"劉子怡多看了兩眼身份證，"充多少？"
"不是，京都的，充二十吧。"李沐言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假裝瀏覽牆上的價目表。他注意到劉子怡左手腕上纏著創可貼——聽說她前世在網吧被熱水燙傷後也總是這樣隨便包紮。
拿了上網卡，他選了正對前台的52號機。開機畫麵閃爍時，他的目光穿過顯示器之間的縫隙，貪婪地注視著前世的妻子。劉子怡正幫一個中年顧客辦理續費，笑起來眼角有細小的紋路，那是後來被生活磨平的天真痕跡。
三小時後，李沐言麵前的電腦屏幕早已進入屏保模式。他假裝玩cs遊戲，實則在觀察劉子怡的一舉一動。她接電話時說"這裡是新世紀網吧"的語調，給泡麵加水時先放調料包的習慣，甚至擦鍵盤時用酒精棉片的順序——全都和前世他和她剛認識的記憶分毫不差。
"需要什麼嗎？"劉子怡突然走到他身邊，手裡拿著點單本。
李沐言猛地坐直身體："那來一份可樂……加冰。"
當劉子怡轉身去取飲料時，他迅速從錢包抽出學生證塞到鍵盤底下。這個計劃在他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製造一個再次見麵的理由。
"三塊。"劉子怡把可樂放在鼠標墊旁邊。
李沐言遞過五元錢："不用找了。"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補充道："聽口音你也是春省人？"
"英城的。"劉子怡漫不經心的回答，但她的表情鬆動了一些，"我看你也是英城的？"
"對呀，鐵東區黃土坑的。"李沐言故意說出自己老家的地名，"高中在英城第三高級中學。"
劉子怡咯咯一笑："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的眼淚呢？"她瞥見了他故意露出的學生證封麵。
"啊，我的學生證……我記得我剛才拿出來了，怎麼找不到了。"李沐言演技浮誇地翻找口袋，"難道我記錯了，可能落在宿舍了。"
"在這兒呢。"劉子怡從鍵盤下抽出證件，看到學生證照片時突然笑出聲，"你現在軍訓曬得親媽都認不出來了吧？"
這個玩笑讓李沐言眼眶發熱。前世的劉子怡也總愛拿他在工地曬成黑炭的事打趣。他接過學生證時，故意讓手指多停留了一秒："謝謝……怎麼稱呼？"
"劉子怡。"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老鄉，我天天都在，也是可以來找我，也歡迎你來這裡上網，雖然有點小遠。"
這句話讓李沐言心頭一顫。他看著她回到前台，和另一個網管交班，然後拿著飯盒去了員工休息室。透過磨砂玻璃，他能模糊看到她把頭發挽起來的剪影——和前世在家做飯時一模一樣。
天色漸暗時，李沐言終於鼓起勇氣走到休息室門口。劉子怡正就著辣醬吃盒飯，手機裡播放著《超級女聲》的重播。
"那個……"他敲了敲敞開的門，"你知道附近哪有打印店嗎？明天要交軍訓心得。"
劉子怡咽下嘴裡的飯："出門右轉三百米有個圖文店。"她打量著他濕漉漉的頭發，"外麵還在下雨？"
"毛毛雨。"李沐言沒話找話，"你……一個人在燕京？"
"和兩個老鄉合租地下室。"劉子怡用筷子指了指牆上貼著的排班表，"一周六天班，包兩頓飯。"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李沐言知道這種網吧工作的辛苦——前世她手上的凍瘡直到轉春才好。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李沐言有千萬句話想說，卻隻能盯著她飯盒裡的土豆絲。前世他最愛吃她炒的酸辣土豆絲，每次都能就著吃三大碗飯。
"我不理解你京都學生恩麼這邊上網？你們那邊我記得也有網吧啊"劉子怡突然問。
"我就是隨便走走，就進來了。"李沐言頓了頓，"其實……我在考慮在學校附近開個網咖。"
這句話讓劉子怡抬起頭："真的？我上個老板在五道口開了三家連鎖，賺翻了。"
李沐言眼睛一亮。前世劉子怡確實提過她在連鎖網吧工作的經曆，正是這段經驗讓她後來當上了店長。"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給我些建議。"他故作輕鬆地說，"我對這行一竅不通。"
劉子怡正要回答，一個醉醺醺的顧客在前台大聲嚷嚷起來。她匆忙扒完最後幾口飯："我得去處理一下。"走到門口又回頭，"下周六我晚班，你要真有興趣可以詳聊。"
李沐言點點頭，看著她小跑向鬨事的顧客。前世的劉子怡也是這樣，明明自己瘦得能被風吹跑，卻總敢直麵醉酒鬨事的人。
雨已經停了，夜空中有零散的星星。李沐言站在網吧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著劉子怡熟練地安撫醉酒顧客，然後彎腰擦拭被弄臟的櫃台。她的馬尾辮垂下來，在熒光燈下泛著柔和的棕色光澤。
手機突然震動，是張舒窈發來的短信：我們法學院導員說要交十張軍訓照片，你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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