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係模型室彌漫著鬆木和膠水的氣味。李沐言站在工作台前，看著何紫瑜用美工刀精確地裁切椴木板，刀鋒在木料上劃出細小的碎屑。她工作時會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右眼角微微抽動——這個細節前世他在建築雜誌的專訪照片上見過，當時何紫瑜解釋這是她全神貫注時的習慣。
"我隻是……看過一些論文。"他含糊其辭，拿起一根木條轉移話題，"如果用十字卡榫加固節點……"
"傳統方法。"何紫瑜打斷他，從筆筒抽出一支紅筆，在李沐言的圖紙上快速勾畫，"應該用空間桁架原理，這裡、這裡和這裡形成自穩定體係。"她的筆尖在紙上飛舞，畫出幾個精確的幾何圖形。
李沐言看著那些線條，突然想起前世何紫瑜在ted演講中提到的"最小曲麵理論"。幾乎是本能地，他拿起藍筆在旁邊補充："如果結合雙曲拋物麵特性，受力會更均勻。"
筆尖停住了。何紫瑜緩緩抬頭，眼神變得銳利："你從哪裡知道雙曲拋物麵在張拉結構中的應用？"她逼近一步，"這個理論去年才由弗雷·奧托提出，中文資料幾乎沒有。"
工作室的空氣突然凝固。李沐言暗罵自己大意——弗雷·奧托的成果確實要到2006年才會廣為人知。他急中生智："《建築學報》英文版三月刊有篇相關文章，我在圖書館偶然看到的。"
"不可能。"何紫瑜斬釘截鐵，"我訂了全年《建築學報》，三月刊講的是混凝土添加劑。"
一滴汗順著李沐言的背脊滑下。他沒想到何紫瑜專業到這種程度，連期刊內容都記得一清二楚。正當他絞儘腦汁想解釋時，何紫瑜卻突然轉身走向書架。
"算了。"她背對著說，聲音忽然輕鬆了許多，"重要的是方案可行。"她從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書，"這是奧托的《張力結構》，你可以參考第217頁。"
李沐言接過書，手指微微發抖。這本經典著作前世他讀過無數遍，現在卻要假裝初次接觸。他翻到指定頁碼，故作驚訝："原來如此！這個節點處理太巧妙了。"
何紫瑜靠在工作台邊沿，雙臂交叉："說說你的理解。"
這是考驗。李沐言深吸一口氣，開始分析書中案例，故意在幾個關鍵點上犯錯。何紫瑜聽著，眉頭漸漸舒展，偶爾插話糾正。陽光從高窗斜射進來，在她睫毛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你很有天賦。"討論結束時，何紫瑜難得地露出微笑，"比我們係大多數人都強。"她伸手想拿回書本，卻不小心碰到李沐言的手指。兩人同時縮手，書"啪"地掉在地上。
"抱歉。"李沐言彎腰撿書，正好何紫瑜也俯身，兩人的頭幾乎相撞。他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鬆節油香氣，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柑橘香水味。
何紫瑜迅速直起身，耳尖微微發紅。她轉身整理圖紙掩飾尷尬："你的草圖……有個地方我很在意。"她指著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符號——一個小小的螺旋紋，中間帶個點。
李沐言心跳驟停。"這個有問題嗎，隨手畫的。"他強作鎮定，"怎麼了？"
何紫瑜盯著他看了許久，眼神逐漸變得複雜："沒什麼。"她將圖紙卷起，突然換了話題，"下周建築係有年度作品展，你要來看嗎？"
"榮幸之至。"他微笑著說，同時注意到何紫瑜將那張帶有特殊標記的圖紙單獨放在了一摞。
接下來的三小時，他們合力改進模型。何紫瑜負責結構計算，李沐言製作構件，配合逐漸默契。當最後一個節點組裝完成時，整個模型在燈光下呈現出流暢的曲線美，宛如一隻展翅的飛鳥。
"完美。"何紫瑜輕聲讚歎，手指輕撫過模型表麵，"這水平能參加全國大學生建築競賽了。"
"何紫瑜。"他鬼使神差地問，"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何紫瑜的手停在半空，轉頭看他，眼神古怪："你指輪回轉世？"
"或者說……某種超越時間的熟悉感。"李沐言斟酌著詞句，"比如第一次見到某人，卻覺得認識了很久。"
工作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鉛筆滾落的聲音。何紫瑜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麼。最終她輕聲說："我設計時經常有這種感覺——某個方案明明第一次畫，卻熟悉得像做過無數遍。"
這個回答讓李沐言心頭一熱。正當他想繼續這個話題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張舒窈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他昨晚答應了幫她修改民法作業。
"女朋友？"何紫瑜狀似隨意地問，手裡繼續調整模型角度。
"高中同學。"李沐言按掉電話，"法學係的，有些功課問題。"
何紫瑜點點頭，表情看不出喜怒："時間不早了，明天繼續？"
收拾工具時，李沐言注意到何紫瑜將那張特殊圖紙小心地放進了她的素描本。這個舉動讓他既緊張又莫名期待。
走出建築係館，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何紫瑜在岔路口停下："周六上午十點，係館門口見。"她猶豫片刻，又補充道，"帶上你的其他草圖……我想看看。"
李沐言點頭應允，目送她走向女生宿舍。何紫瑜走路時背挺得很直，像頭頂著一本看不見的書——這個儀態後來成為建築雜誌津津樂道的"何氏風格"。
轉過小徑，李沐言突然撞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趙明宇靠在梧桐樹下，手裡晃著車鑰匙。
"約會結束了？"趙明宇譏諷地問，眼神卻不斷往建築係館方向瞟，"沒想到你勾搭上了建築係女神。"
李沐言懶得解釋，徑直往前走。趙明宇跟上幾步，壓低聲音："彆以為沒人知道你的小秘密。"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一張李沐言與何紫瑜並肩工作的照片，"不知道張舒窈看到這個會怎麼想？"
李沐言猛地停步，血液瞬間冷卻。
"隨你便。"他強作鎮定，"我們隻是在討論開學典禮的節目。"
趙明宇陰笑一聲："我會"如實"告訴張舒窈的。"他故意在"如實"二字上加重語氣，"對了，我父親正好認識何紫瑜的父親，你說巧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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