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城市黃土坑的傍晚總是來得格外早。夕陽將老建築的影子拉得老長,斑駁地投在李家小院的紅磚牆上。李沐言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時,奶奶吳春蘭正蹲在門口鏟煤。
"奶!"李沐言喊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地帶上兒時的調子。
吳春蘭手裡的鐵鍬"咣當"掉在地上,煤球撒了一地:"言娃子?!"她踉蹌著站起來,圍裙上沾著積雪,"咋不提前說一聲就回來了?"
李沐言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住奶奶。老人身上的味道沒變,還是那股陽光曬過的棉布混合著廚房煙火的氣息。他低頭看著奶奶花白的頭發,心裡一酸——前世奶奶沒能看到他事業有成的那天。
"想給你們個驚喜。"他攙著奶奶往屋裡走,"爺呢?"
"屋裡炕上搓麻繩呢。"吳春蘭朝屋裡喊,"老頭子!言娃子回來了!"
屋裡傳來一陣忙亂的響動,接著是爺爺李笑時洪亮的聲音:"兔崽子還知道回來!"
李沐言彎腰鑽進低矮的堂屋門框。屋內,爺爺盤腿坐在炕上,麵前攤著一堆麻線,老花鏡滑到鼻尖,正眯著眼看他。炕桌上的收音機裡放著東北二人轉,聲音開得老大。
"爺。"李沐言鼻子一酸,前世爺爺去世時他正在工地趕進度,沒能見上最後一麵。
李笑時哼了一聲,卻掩飾不住眼角的笑意:"聽說你燕京公司比開業時員工翻倍了?咋還穿得跟個學生似的?"
李沐言低頭看看自己的牛仔褲和白色的羽絨服,笑了:"這樣舒服。"他把手裡的大包小包放在炕沿,"這是燕京烤鴨,這是給您買的羊毛護腰,這是..."
"亂花錢!"李笑時打斷他,卻迫不及待地拿起護腰比劃,"這玩意兒真能治老寒腰?"
吳春蘭已經麻利地係上圍裙:"言娃子坐著,奶給你擀麵條去。城裡吃的那些哪有家裡筋道。"
李沐言脫鞋上炕,盤腿坐在爺爺對麵,順手拿起一根麻線幫著搓起來。這個動作讓老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欣慰。
"公司咋樣了?"李笑時裝作不經意地問,手上的活計卻沒停。
李沐言用最樸實的方言彙報著燕京公司的規模、員工人數和盈利情況,小心地把那些互聯網術語都轉換成老人能聽懂的話。當說到"高校社交網"有五十萬學生用時,爺爺的麻繩掉在了炕上。
"五十萬人?"李笑時瞪大眼睛,"都在你那啥網上...處對象?"
"不是處對象,是交朋友、學習交流。"李沐言忍俊不禁,"就像咱村開大會,隻不過是在網上。"
李笑時搖搖頭:"現在這世道,搞不懂。"他壓低聲音,"言娃子,你跟爺說實話,這買賣牢靠不?彆哪天政府說你這不行那不對..."
"牢靠著呢。"李沐言拍拍爺爺粗糙的手掌,"明天我還得去,英城東郊我去年開的蔬菜公司,去看看。"
晚飯是李沐言記憶中的味道——手擀麵配茄子鹵,外加一盤剛摘的嫩黃瓜蘸醬。爺爺奶奶不停地往他碗裡夾菜,仿佛他還是那個長身體的半大小子。
飯後,李沐言搶著洗碗,吳春蘭就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村裡的事:誰家兒子娶媳婦了,誰家老人走了...
夜深了,老式掛鐘敲了十下。李沐言躺在兒時的炕上,聽著爺爺奶奶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的蟲鳴和遠處的狗吠構成最安心的催眠曲。
次日清晨,雞叫三遍時李沐言就醒了。奶奶已經在灶台前忙活,大鐵鍋裡熬著金黃的小米粥。
"這麼早去公司?"吳春蘭往餐桌上擺放煮雞蛋和大饅頭。
"嗯,約了汪俊一起。"李沐言喝掉最後一口粥,"奶,晚上我還回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