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放下碗箸,李冶便急不可耐地站起身:“秋菊!夏荷!備水!”那氣勢,儼然將軍點兵。
“來啦夫人!”“是!夫人!”兩個清脆又略帶促狹的笑聲從門外應著。不一會兒,就見夏荷指揮著兩個粗使丫鬟,吭哧吭哧抬著一桶桶熱氣騰騰的熱水往浴房送去,那蒸騰的霧氣瞬間彌漫開來,帶著清新的皂角香和水汽特有的氤氳。夏荷的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額角滲出細汗,眼神卻亮晶晶的,透著股為女主人效力的自豪勁兒:“夫人,水備好了,溫度剛剛好,您快請!”
“嗯,夏荷辛苦了。”李冶頷首,步履輕快地走向浴房,那背影帶著一種即將投入天堂的歡快。我跟在後麵,感覺自己像個押送或者說守護)“貢品”去泡澡的侍衛頭子。
熱汽氤氳的浴房內,瞬間成了仙氣繚繞的洞府。偌大的紫檀木浴桶裡,清澈的熱水微微晃動,水麵飄著幾片新摘的、泛著清香的梅花瓣二月初的梅花,也是長安一景了)。李冶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過程省略一萬字),如一條優雅的白魚滑入水中,發出一聲滿足至極的喟歎。
“嗯~~~~”
這一聲,千回百轉,道儘了人間疲乏得以消解的極致舒泰。聽的我渾身熱血沸騰……
我也趕緊把自己扔進另一個小一些的浴桶裡。溫熱的水瞬間包裹全身,那股子連日累積的酸軟疲憊仿佛遇到了克星,爭先恐後地從毛孔裡鑽出來,融化在水裡。腦子裡隻剩下一片放空的舒適。
李冶那邊,水聲細微地響著,偶爾是她撥弄水花的輕響。隔著嫋嫋水汽,隻能看見她白色的發髻頂在桶沿雖然很快散開了),和一抹模糊的、透著粉紅水光的精致下頜剪影。她徹底放空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連我這邊鬨出的稍微大點的水花都引不起她的注意。
足足泡了快半個時辰,我感覺自己的指尖腳趾都開始發白發皺了。李冶那邊也差不多了,我甚至聽見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用手指撚著臂彎處的皮膚,小聲嘀咕:“嗯…皺巴巴了…”那語氣裡還帶著點泡夠本的自得和終於心滿意足的懶散。
“娘子?再泡要成水裡撈出來的仙鹹)人了!”我在旁邊桶裡笑著打趣。
“嗯…差不多了…”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是徹底放鬆後的慵懶,“泡得太舒服,都不想動了呢…子遊,拉我一把…”
我趕緊起身擦乾,胡亂裹了件外袍,走到她浴桶邊。水汽中的美人,眼眸半睜半閉,臉頰紅豔似霞,銀白色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雪白的頸項和肩膀上,更顯得肌膚如玉。她懶懶地伸出手臂,帶著一種奇異的、泡軟了骨頭的嬌憨。
“來了來了,夫人小心地板滑。”我伸手握住她微涼濕滑的手腕,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背。嘖,這手感…滑膩如脂,帶著水的溫度……
“呀!”我假裝腳下一滑,踉蹌了一下,手上力道微微一重,作勢要把她“撈”出來,順勢一帶。
“哎喲!”李冶驚呼一聲,猝不及防,直接被我帶得半個身子撲向我懷裡,肌膚相親,帶著滿滿的水汽和馨香,“李!子!遊!”她又羞又惱,臉頰更紅了,瞪著一雙濕漉漉的金眸,“你敢使壞!骨頭鬆了是不是?信不信我再把你摁回水裡清醒清醒?”
“冤枉啊夫人!”我一邊喊冤,一邊趕緊用旁邊的大布巾把她兜頭罩住包起來,隻露出一張羞嗔的俏臉,“我這是心疼夫人泡太久腿軟,怕您邁不出來!你看你看,水不是把你泡得香香軟軟的嘛?小心腳下,娘子!”我半真半假地笑著,手腳麻利地替她擦乾水珠,期間免不了些“不小心”的觸碰。
李冶一邊享受著我的“服務”,一邊哼哼唧唧地嘟囔:“哼,冠冕堂皇…就你理由多…”但那口氣明顯軟了下去,顯然被伺候得還算舒心。看她徹底擦乾,我才把那套早就準備好的乾淨素白寢衣遞給她。她接過,背對著我迅速穿好,動作間恢複了那份優雅從容,隻是那微微發紅的耳根出賣了她剛才的心緒。
等她收拾停當,我也換好了寢衣。兩股熱騰騰的仙人並排出了浴房。
剛踏出浴房門口,正好碰上東廂回廊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和壓抑的笑語。拐角處,杜若和月娥各自提著一個小包裹——那是她們路上帶回的、剛從馬車卸下來送進各屋的行李,正低聲交談著往回走。
朦朧的燈籠光下,月娥那張平日裡帶著點疏離的清麗小臉此刻笑靨如花,正興致勃勃地跟杜若比劃著什麼,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杜若氣質清冷依舊,但眉眼彎彎,顯然也被月娥的熱情感染,偶爾回應兩句,聲音清脆利落。
月娥眼尖,首先看見了我們:“啊!老爺!夫人!沐浴完了?”她像隻快樂的小鹿蹦跳了一下,輕盈地來到近前,聲音清脆。
杜若也緊走幾步,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福:“老爺,夫人。”
“嗯,”李冶微笑著點頭,金眸在她們臉上掃過,帶著旅途後的些許困倦,但更多是回家的溫暖,“都安頓好了?路上辛苦,你們也早點休息。”她語氣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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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辛苦不辛苦!”月娥趕緊擺手,小巧的鼻子一皺,“就是長安這會兒的風還有點冷嗖嗖的呢,夫人你們快回暖閣吧,可彆著涼了!”說著,她還動作麻利地伸手替李冶整了整寢衣微敞的領口,那靈動勁兒,真不愧是她輕功了得。
她的小手快得像一陣風,拂過領口時冰涼的觸感激得李冶“呀”地輕呼一聲,嗔怪地拍掉她的手:“死丫頭,手這麼涼!快回屋去捂被窩!”
月娥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知道啦夫人!我們這就回去!杜若姐姐找到了一支新的梅花簪,我正讓她戴給我看看呢!”她一把挽住杜若的胳膊,“杜若姐快走,咱們回房看簪子去!”
杜若被我倆和李冶的眼神看得略有些不自在,臉頰微紅,從袖中撚出一支造型彆致的銀簪,簪頭確實是幾朵精巧的梅花。她飛快地瞥了我們一眼,低聲對月娥道:“就你話多,擾了老爺和夫人清靜。”
聲音裡帶著一絲羞赧,卻掩不住分享的喜悅,“夫人,郎君,我們也先告退了。”說完,半拉著還在嘰嘰喳喳的月娥快步消失在回廊另一頭。月娥被拉走還扭著頭對著我喊:“老爺!明天記得來聽杜若姐說她路上新悟的劍招啊!”
我和李冶不禁莞爾。這兩個人,一個靜如幽蘭,一個動如脫兔,湊在一起倒是熱鬨得很,像給這沉寂的深宅大院添了兩隻活潑的夜鶯。
“年輕真好啊…”李冶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語氣裡滿是懷念和淡淡的羨慕。我順勢摟住她的肩,帶著她繼續往我們闊彆已久的正房暖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