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抵達範陽
李冶的聲音越發輕柔,帶著一種設身處地的體貼:“我這個人呢,看得開!現在肚子越來越沉,不方便伺候那冤家了……”她輕輕拍了拍隆起的小腹,臉上泛起母性的溫柔與一絲得意,“與其讓那精力旺盛的家夥跑到外麵鬼混,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妖豔賤貨迷了眼丟了魂……倒不如把若姐姐和月娥這樣知根知底、又都心係著他的好姐妹抬到身邊來……咱們關起門來,自家姐妹排排坐分果子,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還能幫我看著他點!”
她說著,輕輕捏了捏杜若的臉頰,笑得如同一隻得逞的狐狸,“他要是敢欺負你……哼哼,等孩兒生下來,咱們娘倆一起收拾他!怎麼樣?考慮考慮?我可是連你倆以後住在哪個院子都替你們想好啦!”
這一番話,真真假假,有安慰,有調侃,更有一種赤裸裸的現實考量和對杜若真實心意的精準試探。
杜若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心跳如鼓擂。她看著李冶那張混合著狡黠與真誠、不容置疑又帶著強大親和力的俏臉,看著她隆起的小腹,心底那道築了許久的心防,在她這番“離經叛道”又帶著姐妹情深的言語攻勢下,裂開了一道細小卻再也無法彌合的縫隙。那份被她拚命壓抑、以為隻能深藏心底的灼熱情愫,如同冰封的地下溫泉終於尋到縫隙,汩汩地向上奔湧。
她用低如蚊蚋、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囁嚅著,幾乎把臉埋進李冶的肩窩裡:“……我……我隻是……怕自己配不上……也怕……壞了規矩……更……更怕季蘭你……”
“規矩?在我季蘭這兒,我和孩子認可的姐妹才是規矩!”李冶乾脆利落地打斷,霸氣側漏地宣告了“李府新規”,她抱緊杜若,下巴蹭了蹭對方光潔的額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和一絲狡黠的輕鬆,“至於我?你放心吧,我這個人啊,就是心大!看自己的相公和姐妹好,總好過便宜了外麵那些妖魔鬼怪!更何況……”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一絲真正的暖意,“看到你也找到依靠,我隻會更開心!”她話鋒一轉,輕巧地戳破了杜若最後一絲矜持,“所以……嗯?那說定了?等他回來,我就做主給你抬個名分?叫季姨娘?若姨娘?還是若夫人?隨你挑!”
杜若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是羞的還是喜的,最終隻是緊緊地抱住了李冶,將灼燙的臉頰埋在她散發著安神香氣的銀發裡,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那一聲輕若未聞的應答,在這燭光搖曳、紅帳暖香的內室裡,卻擲地有聲,宣告了李府後院內帷格局的悄然變化。
李冶滿足地眯起了眼睛,像隻慵懶的大貓,享受著“開疆拓土”的成果和懷中姐妹此刻柔軟乖巧的依賴。窗外長安城的萬家燈火依舊璀璨,而她的心思,早已飛向了遙遠北方那驛道揚塵、詭譎莫測的旅途中。她輕輕撫摸著杜若的後背,唇邊勾起一絲複雜難言的、混雜著思念、計謀得逞和一絲隱隱擔憂的淺笑。
那個冤家……此刻在北方那個殺機四伏的地方,可還平安?月娥那丫頭……可把她的“心意”……照顧妥帖了?
北方驛道,清水驛簡陋狹窄的廂房裡,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月娥身上那獨特的清冽微苦的馨香,混雜著劣質燈油揮之不去的氣息。被窗外冷風吹散的發絲掠過臉頰,帶著一絲涼意。
我看著蜷縮在角落,用那床單薄破被將自己裹成一團、隻露出小半張紅霞未褪的側臉和一頭如雲墨發的月娥,胸口像是塞滿了亂麻,堵得喘不過氣來。尷尬、窘迫、一絲被強行“塞下天大豔福”的哭笑不得,還有……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悸動在心底深處糾纏碰撞。
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沉穩和恭敬:“老爺,辰時將過。嚴先生那邊派人來問,何時動身?說路途尚遠,莫再耽擱了行程。”是阿東的聲音,隔著薄薄的門板傳來,不卑不亢。
嚴莊……
這兩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將剛剛滋生的那點微妙心思衝刷得一乾二淨!那個老狐狸!昨夜的事他起沒起疑?今天派人來“催促”……是擔心我真的“病倒耽誤巡視”,還是在試探我的虛實?想到那道“監察使”的聖旨,想到那尚方寶劍般的“便宜行事”之權——這層“金身”看著光鮮,實則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等著看我什麼時候把它摔裂!
危機感重新占據高地。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所有雜念,強迫自己找回昨晚斷片前的狀態。用力搓了把臉,聲音竭力恢複鎮定:“知道了!這就來!”
我站起身,儘量不去看床邊角落的月娥,轉身走向牆邊木架上的水盆。冰冷的水如同無數根細針紮在臉上,激得皮膚微微刺痛,也帶來了短暫的清醒。
“月娥,”我的聲音有些乾澀,不敢回頭,“……收拾一下,準備上路。”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動作很輕,卻異常迅速。片刻後,月娥低柔恭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已聽不出太多波瀾,如同往日那個安靜的貼身丫鬟:“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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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再次站到我身邊時,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深藍素布衣裙,頭發也重新挽好,束在腦後。隻是那低垂的眉眼之間,依舊能看到一絲未退儘的、薄如胭脂的紅暈,低斂的眼睫輕輕顫抖著,仿佛晨風裡振翅欲飛卻又羞澀的蝶翼。她安靜地拿起我昨晚隨意搭在椅背上的外袍,替我仔細穿好,撫平領口的褶皺。動作輕柔、流暢、專注認真,仿佛剛才床上那驚心動魄的尷尬一幕從未發生。可正是這份刻意的平靜,反而更鮮明地映照出空氣裡那抹揮之不去的暗湧。
我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避開她整理衣領時無意靠近的、殘留著清冷微香的氣息,低聲道:“昨夜……”
“老爺放心,”月娥恰好整理完最後一處衣襟褶皺,立刻垂下眼簾,聲音平穩得像一池結了冰的春水,聽不出絲毫漣漪,“婢子知道輕重,昨夜……什麼事都沒發生。隻是婢子……一直守在老爺榻前伺候而已。”她抬起眼,飛快地看了我一下,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有殘餘的羞意,更有一種豁出去的坦然,“婢子隻記著……季蘭姐姐的囑咐。”
李季蘭……
這個名字在心頭沉甸甸地一跳。我深吸一口氣,將那點複雜的、莫名滋生的情緒壓下。“好……走吧。”我點點頭,不再言語。
拉開房門,清晨清冽帶著驛道塵土味和遠方荒野氣息的冷風猛地灌入鼻腔,讓我混沌的頭腦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