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本就心慈,對於這類慈善教化之事向來心懷慈悲,聞言自然點頭應允:“聽季蘭和子遊這般說,那茶倉確是是個有益之處。也好,便隨子遊前去瞧瞧,若真能幫襯一二,也是好的。”
杜若和月娥也相視一笑,杜若開口道:“我們也有幾日未去看孩子們了,正好一同回去看看。”
於是,我們一行人稍事休息,飲了盞清茶消食後,便分乘兩輛馬車,蹄聲嘚嘚,出了長安城,朝著城郊的茶倉方向而去。
馬車行駛在春末夏初的官道上,道路兩旁樹木蔥蘢,田野碧綠,暖風拂過車簾,帶來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我坐在車裡,看著對麵依偎在一起的李冶和杜若,還有安靜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景色的月娥,心裡卻開始有些打鼓。
師父李白和杜甫先生曆史上那點“相輕”的典故,我可是門兒清,雖然剛才師父嘴上說得漂亮,可真見了麵,這倆大唐詩壇的泰山北鬥會不會擦出什麼不愉快的火花?更何況,還有玉真公主這層關係……
據我所知,玉真公主年輕時似乎與杜甫有過一段極其短暫、近乎於朦朧好感的情愫,雖然無疾而終,杜甫似乎還曾為此寫過隱晦的詩句追憶。如今時過境遷,杜甫早已娶妻生子,而玉真公主更是與我的師父李白關係匪淺……這重逢的畫麵,想想都覺得信息量巨大,尷尬值可能爆表。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李冶,她正好也看過來,那雙金色的眸子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嘴角噙著一絲看好戲的笑意,顯然,這古靈精怪的丫頭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而且看樣子還挺期待這場麵。我無奈地捏了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安分點”,她卻反手在我掌心撓了一下,笑得更像隻偷腥的小貓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在茶倉大門外停穩。茶倉選址僻靜,周圍是農田和樹林,高牆大院,門臉樸實無華,唯有門口懸掛的一塊寫著“茶倉”的木匾,透露出此地的與眾不同。
我們剛下車,早有眼尖在門口玩耍的孩子發現了我們,尤其是看到杜若,立刻興奮地大叫著
“杜教練回來啦!”然後像隻小兔子般飛奔進去報信了。
我們一行人剛站穩,杜甫和韓揆就已經聞訊快步從裡麵迎了出來。蕭叔子則帶著一群年齡不等的孩子,在院子中央迅速排成了不算特彆整齊但態度認真的隊列,一雙雙清澈又帶著些許怯生和好奇的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我們這一行衣著光鮮、氣度不凡的“訪客”身上。
“子遊兄!季蘭娘子!杜教練!月娥娘子!”杜甫快步上前,聲音中帶著喜悅。他今日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儒袍,但漿洗得乾乾淨淨,熨帖平整。
雖然麵容依舊清瘦,顴骨突出,但眼神卻比我當初在街頭遇見他時明亮了許多,少了那份困頓潦倒的晦暗,多了幾分踏實和安寧,甚至隱隱有一種找到自身價值後的滿足感。
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到我身旁並肩而立的李白和玉真公主時,整個人明顯愣住了,腳步都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刹那間,空氣仿佛凝固了那麼一瞬。
杜甫的臉上迅速掠過多種情緒:驚訝、難以置信,隨即是對李白那種發自內心的、近乎朝聖般的激動和仰慕。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迅速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平整的衣冠,搶步上前,對著李白便是深深一揖,幾乎成了九十度,語氣恭敬無比,甚至帶著一絲顫抖:“晚……晚生杜甫,久仰太白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竟能得見先生真顏,實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而李白,麵對杜甫如此恭敬乃至有些卑微的大禮,隻是隨意地拱了拱手,臉上是那種他慣有的、灑脫不羈又仿佛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笑容:“杜子美不必多禮,太過拘束反倒生分了。常聽小徒子遊提起,說你將此地打理得井井有條,孩子們受益匪淺,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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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距離感,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杜甫那過於熾熱的敬仰隔絕在外。
這兩人的氣場,當真是截然不同,宛如冰與火。一個如九天之上的流雲,舒卷自如,恣意汪洋,不染塵俗;一個如深穀之中的老鬆,盤根錯節,沉鬱頓挫,堅守沃土。僅僅是站在一起,尚未深入交談,那種無形的、因才情稟賦與性格誌趣的巨大差異而產生的張力,已經彌漫開來。
而更微妙的,是隨之而來的玉真公主和杜甫之間的互動。玉真公主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雍容華貴的樣子,見到杜甫,依禮微微頷首,聲音平和淡然:“杜先生,久違了。”
而杜甫,在向玉真公主行禮時,動作明顯僵硬了一瞬,他低下頭,避開玉真公主的目光,聲音比剛才對李白時更顯緊張和局促:“杜……杜甫,見過玉真公主殿下。”
在他快速抬起眼又垂下的瞬間,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對皇室貴胄天然的敬畏,有時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感慨,或許,還有一絲深埋心底、難以言說的、屬於遙遠過去的尷尬與悵惘?
就在這時,李冶這丫頭唯恐天下不亂地輕輕“咦”了一聲,眨巴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看玉真公主,又看看耳根似乎有些發紅的杜甫,最後目光落在渾然不覺、正四處打量環境的李白身上,嘴角彎起一個俏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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