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騾車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晾乾的紙條貼在地上。陳三槐坐在前轅上,腳邊堆著一筐剛從亂葬崗順回來的紙童女,她們一個個麵無表情,像是被抽了魂。
林守拙蹲在後頭數紙人,一邊嘟囔:“少了一個。”
“你確定?”陳三槐沒回頭,手指摩挲著袖口那片紅布角,豆腐味還殘留著,但底下似乎混了一絲彆的東西,像是……鐵鏽。
“我親手剪的,我能不知道?”林守拙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畫著密密麻麻的折痕,“你看這個編號,107號不在車上。”
“可能路上掉了。”陳三槐彈了彈指間的銅錢串,叮當響了一聲,聲音有點悶。
林守拙沒說話,低頭繼續檢查,忽然臉色一變:“不對,陰幣也少了。”
他伸手抓起一把冥鈔,指尖劃過紙麵,果然發現有幾張邊緣泛著詭異的藍光,像是被泡過某種藥水。
“有人動了手腳。”他說。
陳三槐終於轉過頭來,左眼微微眯起,通陰視野裡,那些陰幣正泛著一股黑氣,像是被人喂過毒。
“這玩意兒能流通到地府,誰這麼閒?”他自言自語。
話音未落,騾車猛地一震,像是壓到了什麼東西。車廂夾層突然滲出一股黑霧,纏繞在紙童女身上,她們的眼珠開始轉動,瞳孔泛起血色。
“操!”林守拙一個箭步衝上來,抽出一張符就要貼過去。
“彆動!”陳三槐喝住他,掏出銅錢刃割破手指,將血滴在陰幣堆上。
血一碰紙,立刻泛起一陣白煙,陰幣背麵浮現出一個陌生的紋章——十字架,中間嵌著一隻倒立的眼睛。
“西方教廷的手筆?”林守拙皺眉。
“他們現在連陰間都摻和?”陳三槐冷笑一聲,把血手往道袍上一抹,轉身翻出《陰陽折紙》第十變,撕下一角紙片,輕輕一吹。
紙片化作一道金光飛入車廂,瞬間貼在紙童女額頭。她們的眼神恢複清明,但嘴角仍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鎮得住一時。”林守拙擦了擦汗,“但源頭不除,遲早要爆。”
“先趕路。”陳三槐甩了甩韁繩,騾子打了個響鼻,繼續往前走。
夜風拂過荒野,帶著一股濕冷的氣息。陳三槐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香味,像是王寡婦賣豆腐時用的草藥,卻又混著點彆的味道——腐土、鐵鏽,還有……眼淚。
他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袖口,那片紅布角果然沾上了點異香。
“她最近確實常去城南。”他低聲說。
“你想找她?”林守拙問。
“先看看再說。”陳三槐抬頭望向前方,遠處隱約傳來歌聲,稚嫩、清亮,像是嬰兒在合唱。
《清平調》。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收緊了衣襟。
騾車駛近時,歌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從地下傳來。前方是一片亂墳崗,風吹得紙幡獵獵作響,忽然,空中飄起數十個紅肚兜,每個肚兜上都繡著“福”字,卻全都裂開了一道縫,露出裡麵空蕩蕩的內襯。
“不是紙做的。”林守拙低聲道,“是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