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碾過最後一道石板路,軲轆發出“咯吱”一聲,像是咬碎了什麼骨頭。陳三槐沒說話,隻是把韁繩繞在手腕上又勒緊了兩圈。林守拙坐在後頭,手裡捏著半張被風吹皺的紙人,指尖摩挲著紙麵,像是在數它臉上皺了幾道。
“還剩三裡。”他低聲說。
陳三槐嗯了一聲,從袖子裡摸出一枚銅錢,用指甲蓋輕輕一磕,銅錢發出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屋裡敲門。
他們都知道,這聲音不該出現在這兒。
城南的棺材鋪子藏在巷子深處,招牌是新換的,黑底金字,寫著“六道輪回·太陽能骨灰盒旗艦店”。底下還貼著一張紅紙,寫著“買一贈一,附送孟婆湯代金券”。
“他們倒會做生意。”林守拙冷笑。
陳三槐沒理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符紙,貼在騾子額頭上。那畜牲打了個響鼻,眼睛瞬間變得渾濁,像是被什麼霧氣罩住了。
“你讓它看不見?”林守拙問。
“讓它彆怕。”陳三槐說。
他下了車,腳踩在青石板上,發出一聲“哢噠”。那聲音在死寂的巷子裡格外刺耳。他皺了皺眉,從懷裡摸出一把銅錢,往地上一撒。
銅錢落地,排成一個不規則的圓,中間幾枚微微發亮,像是在回應什麼。
“地下有東西。”他說。
林守拙蹲下來看了看,點了點頭:“不是棺材,是……機關。”
他們繞到鋪子後門,牆根下堆著幾口舊棺材,蓋子半開,露出裡頭金箔紙做的枕頭。林守拙伸手一摸,那紙枕頭竟然是濕的。
“不是紙。”他低聲說,“是魂魄壓成的。”
“他們拿魂魄做材料。”陳三槐咬牙,“真當陰間是他們的倉庫。”
他從懷裡摸出槐木尺,輕輕一磕牆角,尺尖立刻傳來一陣震動,像是敲在了齒輪上。
“果然。”他低聲說,“這不是棺材鋪,是陰間銀行的分行。”
林守拙沒說話,從懷裡摸出一張紙,剪了一隻夜梟。紙鳥在空中輕輕一振翅,飛上屋頂,繞著屋簷轉了一圈,又飛回來,落在他掌心。
紙鳥的翅膀上沾了點銀色的粉末,像月光碎了。
“什麼東西?”陳三槐問。
“金屬粉塵。”林守拙眯起眼,“像是……齒輪磨出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往門口走。
門是虛掩的。
推開門,一股冷風撲麵而來,帶著一股檀香味,但底下藏著一股鐵鏽味。
屋子裡,一排紙紮模特站在角落,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像是在等什麼人來試衣。其中一個正用拐杖敲地,拐杖是象牙做的,頂端嵌著一隻倒立的眼睛。
“歡迎光臨。”一個聲音從櫃台後傳來。
那人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但膚色泛青,眼窩深陷,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
威廉·孔。
他笑得像個活人,但嘴角的弧度像是被刀子刻出來的。
“兩位是來看骨灰盒的?”他問。
“我們是來看孝子棒的。”陳三槐說。
威廉的笑容微微一滯,手指輕輕敲了敲拐杖。
拐杖一響,紙紮模特齊刷刷轉頭,動作整齊得像一群上了發條的木偶。
“孝子棒?”威廉輕輕一笑,“那是古董了,不流通了。”
“你偷了它。”陳三槐說。
威廉歎了口氣,從櫃台後走出來,拐杖在地上敲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我是個商人。”他說,“我隻做買賣。”
“孝子棒不是商品。”陳三槐說。
“可它值錢。”威廉笑了笑,“比你想象的還值錢。”
他一揮手,牆角的紙紮模特忽然動了,一個個跳起舞來,動作優雅,像是在跳探戈。
但他們的舞步中,帶著一股陰氣。
“他們在跳舞。”林守拙低聲說,“可他們不是活人。”
“是機關。”陳三槐說,“他們在模仿人。”
他從懷裡摸出銅錢刃,輕輕一劃,銅錢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光,像是切開了一層薄霧。
紙紮模特的動作頓了一下,像是卡了幀。
“你們想偷什麼?”威廉問。
“孝子棒。”陳三槐說。
“它不在這裡。”威廉說,“但它確實……是個好東西。”
“它是什麼?”林守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