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在夜風中顛簸,車輪碾過碎石時發出的聲響像是某種古老的計數。陳三槐沒說話,隻是把韁繩勒得更緊了些。林守拙坐在後頭,手裡捏著那根剛從地窖裡帶出來的孝子棒——或者說,它現在應該叫“弩機鑰匙”了。
“你真覺得這玩意兒能鎖住什麼?”他問。
“至少能鎖住威廉·孔。”陳三槐說,“他脖子上那道印記,不是裝飾。”
林守拙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棒子,表麵齒輪狀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光澤,像是一層乾涸的血。
“你說它是鑰匙……可誰家的鎖長這樣?”
“陰間的鎖,本來就和陽世不一樣。”陳三槐輕哼一聲,“你以為地府是按指紋開門的?”
林守拙沒再說話,隻是把棒子往懷裡一塞,又順手摸了摸胸前那本《陰陽折紙》。書頁已經翻到第十九頁,那一頁的圖樣畫得格外潦草,像是被誰急匆匆地塗改過。
騾車停在了村外的老槐樹下。
兩人下了車,陳三槐拍了拍騾子的屁股:“你今晚彆睡太死,我怕有人來偷你。”
騾子打了個響鼻,眼神裡透出一股不屑。
他們進了地窖。
門是鐵的,上麵刻著二十八宿的圖騰,此刻卻微微發亮,像是被人用火烤過一樣。
“剛才我們走之後,有人動過這裡。”林守拙低聲說。
“不止是人。”陳三槐補充,“還有魂。”
他推開門,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像是從灶台裡湧出的蒸汽。
地窖深處,三口銅棺並排擺放,棺蓋半開,裡麵漂浮著三個模糊的身影,穿著陳舊的道袍,麵容模糊,但身形輪廓分明,顯然是男性的模樣。
“這是……你的先祖?”林守拙皺眉。
“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陳三槐歎了口氣,“他們不該醒。”
“是孝子棒喚醒的。”林守拙看著那根棒子,語氣有些凝重,“它不是鑰匙,也不是弩機……它更像是……觸發器。”
話音未落,銅棺突然震動起來,棺內的身影開始扭動,仿佛要掙脫出來。
“糟了!”陳三槐立刻從袖子裡掏出《金融鬼話》,翻到“陰債清算”那一章,手指劃過書頁上的符文,嘴裡念了幾句拗口的咒語。
符文亮起微光,像是銀行櫃員機上的數字屏,在黑暗中閃爍。
銅棺的震動稍稍減弱,但並沒有完全停下。
“不行,鎮不住。”陳三槐咬牙,“這些老東西脾氣不太好。”
林守拙迅速剪了一張夜梟紙鳥,放飛空中。
紙鳥盤旋一圈,落在銅棺上方,翅膀輕輕一抖,投下一縷清冷的光。
“他們在哭。”林守拙低聲道。
“那是罵。”陳三槐糾正,“我左眼能看到他們的陰債清單,上麵寫著‘不孝子孫’四個字,加粗的。”
林守拙嘴角抽了抽,正想說什麼,忽然腳下一滑,踩到了一張紙片。
他彎腰撿起,發現是《陰陽折紙》的一頁,正是第十九頁。
“活人變紙人術。”他喃喃道。
紙頁入手的一瞬間,整個地窖的溫度驟然下降。
銅棺劇烈震動,棺蓋轟然炸開,三個身影齊刷刷睜開眼睛,眼白泛著青灰色,像是泡在水裡的石灰。
“糟了!”陳三槐大喊,“快收回去!”
林守拙慌忙撕下一頁新紙,剪成鎮定符,貼在自己胸口。
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道身影從紙頁中躍出,穿著花布衫,手裡拎著個破鑼嗓子的小音箱,邊跳廣場舞邊唱《最炫民族風》。
“我靠!”陳三槐瞪大了眼,“太爺爺?!”
“孫子!”太爺爺一看到他,立刻關掉音樂,咧嘴一笑,“你怎麼在這兒?”
“你問我?”陳三槐差點摔了槐木尺,“你是怎麼從紙上蹦下來的?”
“哦,是你朋友剪錯了。”太爺爺拍拍林守拙的肩膀,“他剪的是‘活人變紙人’,但我本來就是紙人,所以就變成活人了。”
林守拙臉色發綠:“……我是不是該去學點彆的手藝?”
銅棺那邊的動靜更大了,兩個尚未完全現身的身影正在掙紮,像是要衝出來。
“快!”陳三槐將槐木尺插進地麵,通陰眼的力量順著尺身蔓延開來,在地窖中央形成一個臨時結界,勉強將兩具魂體隔離開。
“太爺爺,”他一邊穩住結界,一邊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根棒子到底是乾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