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盤還卡在官印接口裡,血順著銅牌邊緣往下滴,一滴一顫,像是老式掛鐘在倒數。陳三槐沒鬆口,咬著u盤的力道沒變,鐵鏽味混著紙灰的苦在舌根打轉。他左眼裡的宇宙沒崩,也沒轉,而是開始跳——像信號不良的老電視,畫麵一格一格地抽搐。
最亮的那顆星突然炸了。
不是爆炸,是被刪除。影像閃了一下:七歲那年,他踮腳把紙元寶掛上晾衣繩,風一吹,元寶打著旋兒飛走。下一幀,畫麵直接黑了,隻剩一行小字浮在虛空:“操作未授權,記錄清除。”
他右眼猛地一酸,淚水不受控製地往下淌,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委屈。那可是他人生第一次沒按常理出牌,結果係統連存檔都不給留。
“操。”他吐出半截血絲,“刪我童年?你配鑰匙嗎?”
孫不二蹲在香爐殘骸邊,手裡那截gps紙錢隻剩藍邊火苗,抖得像快斷的琴弦。他抬頭,看了眼陳三槐左眼,又低頭掃了眼手裡的引信讀數,忽然把紙錢往地上一按。
火滅了。
灰堆裡浮出一行數字,映在官印背麵:000703。
“月球那邊動了。”他說,“倒計時開了。”
陳三槐沒動。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倒計時,是備份站啟動協議——一旦歸零,整個輪回係統就會開始數據回溯,所有沒被係統認證的“多此一舉”,都會被格式化成標準流程。他掛紙元寶、燒孝字、給祖宗手磕算盤珠子……全得刪。
他抬手,把咬著的u盤換到左手,右手扯下道袍左肩的補丁,往左眼一按。
補丁是北鬥七星拚的,按下去的瞬間,左眼宇宙抖了一下,那顆被刪的星重新亮了,但畫麵卡在元寶飛走的前一秒,停住。
他鬆了口氣,又撕下第二塊補丁,按在左眼第二下。
第二顆星穩了——那是他吞槐木符那天,抱著師父槐木杖燒香寫“孝”字的畫麵。畫麵邊緣還在閃爍“待清除”,但被補丁壓住了。
他一塊一塊地撕,每按一次,一顆星球就靜音一次。北鬥七星補丁全摳下來時,左眼宇宙終於不再抽搐,七顆星排成固定陣列,像被焊死的電路板。
他低頭看掌心,血還在流,是從剛才劃開的傷口滲的。他把那張折成三角的滯銷冥鈔重新壓回官印,油墨快掉光的“信用土地”四字突然發燙,紙麵浮出一道聲紋。
楊石頭的聲音從冥鈔裡擠出來,斷斷續續:“三槐……地脈在哭……倒計時一響,陽間的根就斷了……”
陳三槐沒回話。他知道楊石頭不是在嚇他。地脈一斷,活人斷福報,死人斷歸路,紙錢燒不出去,陰債收不回來,他這二十年攢的陰陽經濟體係,直接變廢紙。
他抬頭,左眼宇宙剛穩住,又出事了。
每一顆星球表麵,開始播放他的死亡瞬間。
火刑柱上,他被綁在木樁上,火焰舔上褲腳,他沒喊,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張燒了一半的紙錢,塞進嘴裡,咬住。
沉船那世,他在江底,明光鎧灌滿水,棺材從頭頂壓下來,他沒掙紮,而是把押運令塞進嘴裡,咬住。
斬首那世,刀落下的前一秒,他從袖裡掏出一張寫滿陰債的紙,塞進嘴裡,咬住。
全是咬住。
每一世,他死前最後一刻,都在用嘴留住點什麼。
右眼的淚止不住地流,身體也開始發抖——不是怕,是那些死亡的痛感在回流。火刑的灼燒、溺水的窒息、刀鋒切入頸椎的鈍響,全回來了。他左手死死掐住桌角,指甲蓋崩了一塊,銅錢味更濃了。
孫不二猛地把核聚變香爐殘骸往地上一砸,碎片飛濺。他從灰裡扒出半截未燃儘的gps紙錢,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噴在香爐殘殼上。
火又起來了。
不是紅的,是銀的,像液態水銀在燃燒。他把火苗引到官印上,銀火順著血跡爬進左眼宇宙,像給服務器打補丁。死亡畫麵一頓,暫時卡住。
“能撐三分鐘。”孫不二說,“三分鐘後,係統會強製刷新。”
陳三槐點頭,抬手想撕下最後一塊補丁——道袍後心那塊拚成“勺柄”的——補丁剛離身,左眼宇宙猛地一震。
吳剛的臉又出來了。
不是投影,是直接嵌進星軌,像病毒入侵係統。他嘴角還是那副笑,但這次沒說話,隻是抬起手,輕輕一劃。
星軌開始扭曲,所有星球的軌跡被拉成統一螺旋,像是要被吸進一個中心點。自由意誌認證的代碼被覆蓋,變成一串滾動的係統提示:“格式化協議啟動,輪回數據將統一歸檔。”
陳三槐想罵,但嘴張不開——左眼宇宙的吸力太強,連意識都在被抽走。
就在這時,鬼差動了。
他摘下焦黑的哭喪棒,從左眼傷口裡摳出一點灰燼,抹在棒頭。那灰是狗尾巴草燒完的殘渣,是他收工路上偷拔的,也是他唯一沒上交的私人物品。
他把棒子橫在嘴邊,低聲哼起來。
不是咒語,不是往生經,是山歌。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