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裡的金光徹底落定,族譜安靜地躺在供桌上,紙麵微微發燙,像是剛從火裡撈出來。村民點的紙燈籠還亮著,風一吹,光搖了幾下,沒人去滅。
陳三槐站在門檻上,腳趾從破布鞋裡露出來,沾著灰。他沒動,就那麼站著,像根插在門檻縫裡的釘子。
林守拙蹲在功德沙漏殘影底下,手裡捏著根銅絲,輕輕戳了戳空中那圈還在緩緩旋轉的金砂。砂粒沒散,也沒落,就這麼懸著,像被誰按了暫停。
“卡了。”他說。
楊石頭提著夜壺從角落挪過來,壺底“信用土地”銅牌蹭地,發出沙沙聲。他抬頭看了看:“上次卡還是我姨媽燒紙燒多了,地府服務器崩了。”
沒人接話。
陳三槐低頭,把鞋脫了。
布鞋一甩,腳底那塊槐木符就露了出來,邊緣乾乾淨淨,血跡全無。他抬腳,往沙漏底座一踩,符印貼上金砂流轉的起點。
嗡——
整座祠堂震了一下,瓦片簌簌響,香爐倒了,香灰灑了一地。沙漏虛影猛地一縮,隨即炸開,三尺高的實體沙漏憑空凝成,懸浮在宗祠中央,上下兩甕由青銅鑄成,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中間細頸處,金砂正緩緩下墜。
林守拙眯眼讀:“加速一日,得萬貫。獻時一刻,贖一魂。持有者,可兌時間。”
他念完,回頭:“這玩意兒,得拿命試。”
陳三槐沒理他,從袖口抽出一把小刀,劃開手掌,血滴在沙漏頸部。
血珠沒落,被金砂吸住,像被什麼咬住了。
他低聲說:“不為發財,隻為還債。”
沙漏突然亮了。金砂逆流,從下甕往上甕倒灌,空中三行字重新浮現,加粗,發燙,像是剛蓋完章的判決書。
林守拙嘖了一聲:“解鎖了。要時間,給冥幣。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張黑子從門框陰影裡走出來,哭喪棒反插在後腰,影子歪著,嘴裡還嚼著燒雞骨頭。他盯著沙漏,咽下最後一口:“你彆亂來。陰司明令,私兌時間,觸發天道平賬,雷劫直接劈你命格。”
楊石頭也開口:“你才剛把族譜整明白,彆又把自己搭進去。我姨媽說,功德這東西,攢著比花著香。”
陳三槐盤腿坐下,背靠供桌,抬頭看沙漏。
他想起太爺爺直播時說過的話:“功德不是存折,是呼吸。你憋著,遲早憋死。”
他結軍體拳第七式手印,掌心朝上,放在膝上。
“加速七日,贖七萬孤魂。”他說。
沙漏轟鳴。
金砂狂瀉,像被誰拔了塞子。祠堂裡的空氣開始扭曲,燭火拉長,香灰懸空,連牆上的影子都慢了半拍。陳三槐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三寸,五寸,一直蓋到眉毛。眼角的紋路像被刀刻過,深得能夾住蚊子。
他咧嘴笑了:“原來老得快,也挺痛快。”
林守拙跳起來:“你瘋了?七日壽命不是小數,你這身子骨頂得住?”
沙漏越轉越快,地脈開始震顫,供桌裂開,族譜滑到邊緣,差點掉下來。楊石頭抱著夜壺往後退:“再這麼搞,祠堂先塌了!”
張黑子往前一步,影子突然拉長,堵住門口:“你要是死了,誰給我的驢辦退休金?它上個月在奈何橋直播帶貨,粉絲都破十萬了!”
陳三槐沒動,手印沒散。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向沙漏頂部。
血霧撞上金砂,瞬間被吸乾,沙漏頸部浮現出槐木符紋路,緊接著,他左眼一熱,祖宗陰債清單自動浮現,密密麻麻的名字像螞蟻爬過視野。
他右手一抬,掌心血還在流,直接抹在沙漏外壁。
“我陳三槐,代十萬無名魂,受此七日之老!”他吼出聲,聲音炸得瓦片亂跳,“債,我來還!”
沙漏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