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從右眼流到嘴角,陳三槐低頭時正好滴在那塊裂開的船板縫上。枯手還在往上爬,指甲摳進木頭的聲音像是有人用鈍刀刮鍋底。
他一腳踩住手腕,布鞋前掌壓進縫隙,腳趾頭從破洞裡露出來,蹭到了那截冰冷的手骨。
“還挺滑。”
他嘟囔了一句,從道袍胸口補丁裡摸出最後一張防水冥鈔。紙麵已經發皺,邊角燒過一圈,是他留著準備給太爺爺燒的。
沒得選了。
他把冥鈔裹在食指上,輕輕碰了下枯手戴著的象牙戒指。
耳朵立刻嗡了一聲。
低音炮砸進來,鼓點直接打在太陽穴上。眼前一花,亂葬崗的地磚亮了,五顏六色的燈球轉起來,幾具白骨正隨著《最炫民族風》扭胯,骷髏頭還戴了個發光項圈。
“靠。”
他猛地掐自己虎口,疼得倒吸一口氣,幻覺才退去。
戒指上有毒,不是普通的陰氣侵蝕,是專門往人腦子裡鑽的玩意兒。這手法,和之前湯老板體香失控、張黑子被遠程操控是一路貨。
他抬頭看向船舷方向。
“老張!你影子還能吃東西不?”
張黑子蹲在欄杆邊,手裡捏著半根狗尾巴草,聽見喊聲慢悠悠轉過頭。工作證反戴,褲兜露出哭喪棒的一截紅纓。
“剛吞了三個,撐得慌。”他打了個嗝,影子邊緣抖了抖,“再喂我,得加績效。”
“加個屁,閻王廟月底才發工資。”陳三槐盯著甲板,“再上來七隻,全歸你,算加班費。”
張黑子歎了口氣,把草莖叼嘴裡,站起身走到陳三槐身邊。他抬起左腳,影子像墨汁一樣從鞋底漫出來,貼著地麵鋪開,越拉越長,最後卷成漏鬥狀,對準了正在攀爬的枯手。
“來吧,宵夜。”
第一隻枯手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影子卷住手腕,猛地拽了進去。沒有掙紮,也沒發出聲音,就像水滴落進油鍋,滋了一下就沒了。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每吞一隻,張黑子的臉就白一分,額角冒出細汗。第五隻進去後,他的影子開始抽搐,像胃痙攣似的縮成一團。
“不行了……要吐。”
話音未落,影子猛然一震,從中噴出一張焦黑的紙條,打著旋兒落在甲板上。
陳三槐彎腰撿起,輕輕一抖,紙麵展開。
是清單。
“洗眼液x5000瓶,成分:牛眼淚+忘川霧露”
“紙童冰毒芯x200具,融化後釋放致幻粉塵”
“太陽能棺材主板x12,適配意大利古董棺改造”
“地府美術學院文創密鑰——目標物品,用於偽造陰德憑證交易記錄”
他盯著最後一行,眉頭擰成疙瘩。
“他們不是衝我來的?是衝這個鑰匙?”
張黑子扶著欄杆喘氣,臉色發青:“你樓船上真有這玩意兒?”
“我不知道。”陳三槐把清單塞進懷裡,“但我師父臨死前塞給我一個鐵皮盒,說是什麼‘祖傳文化資產’,我一直當廢鐵壓箱底。”
“那你可真是個敗家玩意兒。”張黑子咧嘴,“那可是地府唯一能批量生成官方認證陰德碼的東西,比印鈔機還狠。”
陳三槐沒接話。
他蹲下身,盯著剩下四隻正在爬行的枯手。它們動作越來越快,指甲刮在木頭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響。遠處那群紙兵俑也開始躁動,陣型邊緣的幾個原地轉圈,像是信號乾擾。
老年機還躺在地上,屏幕漆黑,太師椅也不再發燙。
沒人能遠程支援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塑料袋——湯映紅上次供貨時硬塞給他的,說是新口味孟婆湯試用裝,珍珠奶茶味,加了桂花糖漿。
“也不知道喝了會不會真忘記點啥。”
他扯開袋子,把半袋湯倒進一張折疊的防水冥鈔裡,做成個小碗。
然後伸手,把碗湊到最近那隻枯手嘴的位置。
枯手沒嘴。
但它動了。
整條手臂突然僵住,指節微微抽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接著,它緩緩轉向東南方向,手指筆直伸出,像指南針的指針。
陳三槐屏住呼吸。
他又試了一次,換另一隻手喂湯。
同樣的反應。
“這幫死手,認她體香?”
張黑子湊過來:“你彆說,湯老板這味兒確實特彆,上次我巡邏路過她店門口,影子都多停留了五分鐘。”
陳三槐沒理他。
他迅速起身,衝到林守拙留下的紙馬殘骸堆裡翻找。北鬥七星位的七匹紙馬隻剩骨架,但還能用。
他把剩下的七隻枯手分彆綁在馬首,用冥鈔撚成引線,纏繞四肢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