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的手還停在半空,指腹殘留著冥鈔被算盤珠彈飛時的震感。那張印著扭曲橋影的防水紙靜靜躺在掌心,邊緣微微卷起,像是被誰悄悄呼吸過。
他沒看它,隻盯著林守拙和張黑子消失的方向。兩人走得太齊,像排練過的皮影戲,連塵土揚起的高度都一致。
他蹲下身,從翻倒的貨箱底抽出一雙絲襪。編號0001,碼麵朝上,灰藍纖維泛著冷光。左眼一熱,通陰視野自動開啟——裡麵浮著的不是記憶殘影,是一段被反複擦寫又強行恢複的音頻波形,藏在經緯交織的針腳裡。
“這玩意兒不該在這兒。”他低聲說,“驢車運的是補貼物資,不是二十年前的舊磁帶。”p3。機器外殼裂了條縫,是之前混亂中被人踩的。電源鍵卡住,按下去要頓兩秒才反應。
試了三次,沒電。
鬼市的火盆早熄了,沒人願意在這種時候點火。他抬頭看了眼街角,那隻叼走算盤珠的紙紮貓已經不見,電線杆上掛著的絲襪隨風輕晃,叮聲斷斷續續。
p3接口上。枉死城陰泉泡過的料子能存執念,也能導電。指尖剛碰觸金屬片,機器屏幕猛地閃了一下,時間跳成“0000”,播放鍵自動亮起。
沙。
一聲粗糲的雜音從喇叭裡擠出來,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錄音帶。接著,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緩緩流淌:
“陳道長,我懷了……”
陳三槐僵住了。
那聲音太熟了。不是湯映紅現在熬湯時帶著桂花香的嗓音,而是二十年前,王寡婦在亂葬崗放磁帶時那種壓低的、顫抖的調子。
可她說的不是自己。
是師父。
磁帶繼續響:“……但你說你要閉關三年,我不敢告訴你。後來你走了,我就把這段錄下來,每年十五放一遍。我知道你在聽,哪怕隻剩魂魄,你也聽得見。”
一陣清香突然湧入音頻,濃烈得幾乎能聞到——健忘草的味道。緊接著,聲音戛然而止,隻剩循環的空白噪音。
陳三槐沒動。
他知道這段錄音為什麼會在絲襪裡。也知道為什麼編號0001會指向一個早已關閉的陰陽電商平台賬戶。那是太爺爺被騙投錢的地方,而收款方的名字,就寫著“湯氏文化傳承有限公司”。
原來她不是供貨商。
她是把自己當年說不出口的話,一層層織進了這些布料裡,再借他的補貼係統,重新播了一遍。p3摔在地上。右眼忽然濕了,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下來——老祖宗們又在罵他,嫌他耽誤正事還動凡心。
他抬手抹了把臉,正要把機器收起來,眼角忽然掃到地上的一小片灰燼。
是剛才那張草葉傳票燒剩下的。
他蹲下身,用指甲蓋輕輕撥了撥。灰堆裡有東西反光,不是符文陣,而是鞋印——一隻aj紙鞋的右後跟壓痕,清晰地印在焦土上。
他皺眉。
傳票燒得乾淨,灰燼該散才對。可這鞋印周圍的灰,排列得太過整齊,像是被刻意壓實過。
他取出那張沾了湯映紅簽名的冥鈔,貼在鞋印邊緣。紙麵紋路瞬間波動,浮現出三個字:湯映紅。
不是刻的,也不是寫的。
是香氣留下的印記。隻有她熬湯時情緒波動,體香催化才會形成這種獨特的分子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