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黑子的影子縮進地縫那瞬間,路燈正好閃了三下。陳三槐還站在原地,手裡的冥鈔貼在額頭上,像塊發燙的膏藥。
左眼開始疼了。不是普通的刺痛,是那種賬本翻到第兩百頁時,發現前麵全填錯行的焦躁疼。他看見了——防水紙背麵的暗紋在燈光下顯形,一條條紅線連成網絡,終點標著“六道輪回”,經手人那一欄,名字剛寫完最後一筆,墨跡未乾:陸離。
“喲,這不是我們地府首席會計師嗎?”他把冥鈔往地上一拍,“您親自下場做假賬,還讓手下拿生死簿來嚇我?”
生死簿懸浮著,封麵黑字蠕動,像是被風吹皺的水麵。賬房鬼差們沒動,算盤珠卡在半空,筆尖懸停,連呼吸都壓低了。隻有判官陸離往前邁了半步,臉上那笑容還是掛著,但眼角抽了一下。
“民間私賬不作數。”他說,“係統認證的才是證據。”p3,耳機線一頭插進褲兜裡的智能機頂盒,“那你認不認這個?”
機頂盒屏幕亮了,雪花點跳了幾秒,蹦出個老頭的臉。
“乖孫!”太爺爺的聲音帶著ktv混響,“你終於用上我送的usb轉接頭了?”
“爺,彆廢話。”陳三槐盯著對麵八雙眼睛,“我現在被人栽贓三千萬陰德,你不是說新學了p圖?”
“photoshop,叫全稱。”太爺爺嚴肅道,“我還報了網課,第七節講的就是‘如何用功德濾鏡消除負債’。”
判官陸離抬手,生死簿嘩啦翻頁,一張《技術免責駁回書》自動生成,紅章蓋得齊整。
陳三槐一把將生死簿的邊角塞進機頂盒卡槽。
“等等!”他大喊,“讀條中!彆急著打補丁!”
紙麵猛地一震,文字開始倒流,像老式打印機反向吐紙。原本加粗的“陳三槐”三個字閃爍幾下,替換成了“黑白無常共管賬戶”。轉賬記錄同步更新,附言欄自動填寫:“因曆史遺留問題及兄弟關係複雜,特此轉移,請勿追責。”
賬房鬼差集體愣住。有人低頭看手裡的算盤,發現珠子全亂了序。
“荒謬!”判官陸離聲音拔高,“生死簿豈能隨意接入外部設備?這是違規操作!”
“您說的是。”陳三槐點頭,“所以我剛才特意問了一句——‘能不能插u盤’。”
太爺爺在屏幕上比了個ok手勢:“乖孫真懂事,知道先走審批流程。”
話音未落,機頂盒突然響起鈴聲,《漢宮秋月》剛放兩句,畫麵一閃,換成了個穿鎧甲的男人。
劉備坐在龍椅上,手裡捏著一枚銅錢,背景是桃園。
“吾以衣帶詔之名,賜爾陰德轉移術。”他說完,把銅錢往鏡頭一拋。
陳三槐感覺後背一熱。
判官陸離已經抄起判官筆,朱砂蘸得飽滿,淩空疾書:“陳三槐,盜用陰司金融體係,罪證確鑿,即刻——”
筆尖剛落下,一道金光從天而降,正中筆杆。朱砂飛濺,在陳三槐背上劃出第一句詩:
春風又綠江南岸
火辣辣的疼,但他沒動。第二句緊跟著砸下來:
明月何時照我還
字跡燙進皮膚,卻沒破皮流血,反而凝成一層薄光,像是貼了張發熱貼。第三句寫到一半,判官筆突然抖了起來,筆鋒歪斜,硬生生拐成:
瓜洲泊船夜未眠
“怎麼回事?”陸離死死攥住筆杆,額頭冒汗。
“係統衝突了吧。”陳三槐摸了摸後背,燙得能煎蛋,“您這軟件版本太老,不兼容我的護身符驅動。”
太爺爺在屏幕裡鼓掌:“好!這招叫‘古籍認證加持’,我在b站看教學視頻學的!”
劉備影像漸漸淡去,臨走前還回頭說了句:“記得把銅錢還給廟裡。”
機頂盒屏幕黑了。女團京劇戛然而止,街麵恢複安靜。隻有那首詩還在發光,一行行浮在陳三槐背後,像掃碼失敗的提示燈。
判官陸離緩緩收筆,臉色鐵青。他身後那些賬房鬼差也沒再上前,一個個低頭核對算盤,仿佛突然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錯賬。
“你以為這就完了?”他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結了霜的報表,“陰德轉移術雖可暫避追責,但債務仍在。隻要係統重啟,記錄就會恢複。”
“我知道。”陳三槐從地上撿起那張燒剩的冥鈔,輕輕吹了口氣,“所以我留了個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