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馬的鼻子還在抽動,像是嗅到了什麼不該存在的味道。陳三槐一把拽過湯映紅,動作乾脆得像扯一床發黴的棉被,直接把她塞進了牆角那台老式紙紮冰箱。門關上的瞬間,箱體嗡地一震,表麵貼著的“往生製冷”標簽裂開一道縫。
他回頭時,林守拙已經按住了紙馬的脖子。那匹紙馬鬃毛炸起,額前血痕未乾,嘴裡還殘留著半縷灰霧。
“它想吃她。”老頭聲音低啞,“不是因為她是孟婆,是因為她現在——算不上活人,也接不上死魂。”
陳三槐沒應聲,隻從腰間抽出桃木劍,在空中劃了半道弧。劍尖指向窗欞,那裡月光正斜照進來,安靜得不像話。
然後,玻璃碎了。
不是爆裂,是像冰麵一樣從中心緩緩龜裂,哢一聲,整扇窗塌成粉末。一根象牙手杖插了進來,頂端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輕輕一點,屋內空氣頓時發沉,仿佛有人往肺裡灌了濕沙。
六具紙人順著月光爬進來,四肢細長,臉色青白,胸口用紅線縫著不規則的補丁。它們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齊刷刷向前滑行半寸,像被人用尺子量過步距。
“冰毒做的。”陳三槐吐出三個字,順手把算盤推到桌邊。他指甲蓋磕在桌角,銅錢嘩啦一響,最頂上那顆被彈得飛起,直奔手杖頂端。
“鐺!”
符文閃了一下,暗了下去。手杖微微晃動,卻沒有撤回。
紙人繼續前進,直到距離紙紮冰箱三步遠才停下。其中一個緩緩抬手,指尖對準冰箱門縫。它掌心朝外,露出一道暗藍紋路,像是凍僵的血管。
屋裡溫度開始上升。
不是爐火帶來的熱,是那種悶在蒸籠裡、汗剛冒出來就被吸走的黏膩感。三昧真火燒著的功德錢劈啪作響,火星濺到紙人腳邊,它們不動,可身體卻開始滲水。
淡藍色的水珠順著紙麵滑下,滴落地麵時發出“嗤”的輕響,木板立刻泛起白泡,冒出一股甜腥氣。
“毒雨要來了。”林守拙咬牙,“這幫孫子,拿洗眼液的配方煉毒。”
話音未落,第一具紙人炸了。
紙片四散,藍水噴灑如霧,在空中凝成細雨。楊石頭正蹲門口清夜壺,抬頭看見雨絲,愣了一瞬。下一秒,他眼神發直,肩膀聳動起來,嘴裡哼起一段荒腔走板的dis曲。
“彆吸!”陳三槐一腳把他踹翻,順手抄起梁上掛著的布片——那是他道袍上拆下來的北鬥七星補丁,沾著多年紙灰和香火屑。
他躍上房梁的動作不算利索,左腳還絆了一下,但好歹趕在第二波毒雨落下前把布片撕了下來。落地時一個踉蹌,膝蓋磕在門檻上,疼得他咧嘴,卻還是把布片扔進裝祖墳土的夜壺裡。
“林老頭!紙灰!快!”
林守拙反手從案台抓了把未燃儘的紙灰,甩進夜壺。混合物泛起一陣土黃色泡沫,咕嘟作響。
陳三槐咬破舌尖,一口血噴進去。
七枚小符從泥漿中浮起,邊緣卷曲,顏色渾濁。他手指蘸血,在每張符上快速點畫,最後一張畫完,右手一抖,全甩向空中。
符紙遇雨即燃,不是明火,是泛出一圈彩虹似的光暈。毒雨落在光圈裡,瞬間變清,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竟成了普通雨水。
楊石頭趴在地上咳了幾聲,吐出一口帶著熒光的唾沫。“我剛……是不是跳了兩分鐘廣場舞?”
沒人理他。
陳三槐盯著剩下的五具紙人,發現它們的動作變了。不再整齊劃一,而是微微顫抖,像是信號不良的錄像帶。其中一具甚至轉了個身,麵對牆壁,不動了。
“路由器。”他對林守拙說。
老頭會意,從懷裡掏出那個貼滿符紙的往生ifi路由器,對準最近一具紙人的殘骸掃去。
屏幕閃了幾下,跳出一行字:信號源:六道輪回物流備案004,載重記錄——意大利棺材x12,附贈項目:牛眼淚洗眼液含致幻劑)
“又是他們。”陳三槐冷笑,“上次用棺材運骨灰盒,這次改玩生化戰了?”
他正要上前撿起象牙手杖碎片,門外傳來窸窣聲。
一隻野貓竄進來,嘴裡叼著半截燒焦的紙。它把東西放下,蹭了蹭楊石頭的褲腿,轉身又溜了出去,尾巴高高翹著,像根天線。
陳三槐蹲下身,將殘紙攤開。正是之前那張通緝令的下半部分,畫像已經被燒掉大半,隻剩個模糊輪廓。他抬起手,用右眼角淌下的淚水抹在背麵。
墨跡慢慢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