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抵住裂縫的瞬間,陳三槐聽見頭頂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
那不是風鑽,也不是老鼠啃骨頭,更像是有人把整座地府的電路板塞進一台老式電風扇裡狂轉。他抬頭,穹頂裂開一道環形縫,一尊泛著藍光的香爐緩緩降下,外殼是冷灰色的鈦合金,表麵刻滿符文與微型電路,爐腹中央懸浮著一團液態的霧氣,像被無形的手攪動,飛速旋轉。
“這是什麼破爛永動機?”張黑子剛從地上爬起來,哭喪棒還卡在玻璃縫裡,話沒說完,整個人突然僵住,眼神發直。
林守拙抱住頭,喉嚨裡擠出一聲悶哼:“我不是……我是誰?”
楊石頭的夜壺砸在地上,銅牌磕出火星,他蹲下去撿,手指碰到壺身時卻猛地縮回,像是被燙到,“我本是塊石頭……對,我是石頭……”
陳三槐右眼一陣抽搐,視野裡的祖先陰債清單像被格式化的硬盤,一行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倒退的數字:二十年陽壽、十九年零八個月、十七年四天……他的記憶開始往回滾。
左眼還能用。
他咬牙揮劍斬向香爐投下的光柱,桃木劍穿過去時,手臂上忽然浮現出一條深紫色的疤——他沒見過這道傷,但它就在那兒,像是某個平行世界裡被雷劈過留下的印記。
“彆動!”他吼了一聲,聲音啞得不像自己,“都彆說話,也彆亂碰東西!”
沒人聽他的。
林守拙已經跪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臉,指節發白,“我女兒……那天晚上下雨……她穿紅鞋……”話音未落,紙馬突然人立而起,燃燒的鬃毛在空中劃出弧線,一隻前蹄狠狠踏在珍珠粉鋪就的地麵上。
蹄印連成字。
秦檜生辰八字,一筆一畫,滲出黑血。
寫完最後一個筆畫,紙馬全身的紙片如枯葉剝落,骨架轟然倒塌,隻剩一根燒焦的竹條插在原地,微微顫動。
陳三槐盯著那八字,左眼殘留的通陰能力勉強運轉,立刻認出——這書寫方式,和城南城隍廟那張通緝令的折痕走向完全一致。
線索串上了。
這不是巧合,是同一個人在操控。
“警告!陽壽交易係統遭遇高維入侵,協議層已被覆蓋!”
太爺爺的智能機頂盒突然自動開機,投影打在牆上,雪花屏閃了幾下,跳出一行紅字。下一秒,屏幕炸裂,塑料殼冒煙,啪嗒一聲斷了電。
香爐轉得更快了。
蜂鳴聲尖銳到讓人牙根發酸,爐蓋邊緣開始發紅,內部那團旋轉的液體猛然膨脹,像一顆即將引爆的核彈。
陳三槐感覺腦子被塞進洗衣機甩乾模式,五歲時的畫麵不受控製地蹦出來——他偷偷燒了祖宗牌位,結果半夜尿床,師父拿戒尺抽他屁股,說“你這是斷根”。可現在,那個畫麵變得不一樣了:牌位沒燒完,上麵的名字變成了他自己,火苗是綠色的,風是從地底吹上來的。
林守拙抱著腦袋嚎了一聲,嗓子裡像是卡著碎玻璃:“我記得……我閨女不是被勾走的……是我把她做成紙人,想讓她活……結果她半夜坐起來叫我爹……”
楊石頭蜷在牆角,嘴裡反複念叨:“我不是神……我是石頭……三百年前封神榜念到我名字那天,我抓鬮抓到了‘土地’……可我本來就是塊石頭……”
張黑子趴在地上,影子詭異地扭動,像有東西在裡麵吃東西,他的工作證掉在一旁,姓名欄一片空白,隻有編號還在微弱閃爍。
香爐蓋彈開了。
白光炸出的刹那,所有人動作定格。
陳三槐看見自己的皮膚變得半透明,血管裡流的不是血,而是淡金色的符水;他的道袍補丁一塊塊脫落,露出底下縫著的冥鈔,那些紙錢正在慢慢變成活物,像蟲子一樣蠕動。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