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槐的手指還懸在半空,離那行閃爍的倒計時隻差一毫。紙馬剛才說的話像塊燒紅的鐵片,貼在他耳朵裡反複燙著。
“第一個被美顏騙過的人……”
他沒動,也不敢回頭。他知道身後那匹紙紮的馬還在看著他,眼睛裡的金光沒滅,反而越燃越深,像是要把誰的記憶從灰燼裡扒出來。
林守拙跪在地上,手裡捏著那半頁焦黃的草圖殘片,指節發白。他嘴唇動了動,聲音壓得極低:“我閨女那天穿的是紅裙子,站在墳前唱這支歌……可這調子,不是她會唱的。”
太爺爺一腳踹翻了腳邊的空陶罐,罐子滾出兩圈,在牆角停下。“現在不是追究誰唱過什麼歌的時候!”他吼,“那馬現在算個什麼東西?是你徒弟?還是秦檜的傳話筒?再讓它開口,小心把咱們全編進他的生死簿裡!”
張果老依舊坐在驢背上,葫蘆收進了懷裡,臉上那層職業性的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種看戲到關鍵時刻的專注。他沒催簽合同,也沒提采購的事,隻是盯著紙馬的眼睛,像是在等一台老式收音機重新搜到信號。
張黑子把哭喪棒橫在膝上,手指輕輕敲了敲棒頭。那上麵刻著的錯彆字咒文微微發燙,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陳三槐慢慢蹲下,右眼忽然一熱。一滴血淚無聲滑落,砸在紙馬的眼眶裡。
馬頭輕輕一顫。
“月照紙人麵,魂歸不相見……”
它又唱了起來,聲音斷續,像卡帶的老錄音機。
“活人變紙,需自願契……可那晚,有人先來了。”
林守拙猛地抬頭:“誰?”
紙馬嘴巴沒動,但聲音繼續往外冒:
“他穿著囚衣,手上有墨跡,跪在你家祖墳前,說想用一條命換一次改命的機會……你說‘不行’,他就笑了,說——‘你不簽,我替你簽。’”
林守拙整個人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
“秦檜……是他改了我的符?”
“第十九變的關鍵,不是折法,是心甘情願。”紙馬的聲音低下去,“可你那天不肯讓女兒走,你求我紮個替身留住她的魂……他趁機在契約上加了名字,把自己的殘念塞了進去。所以儀式失敗了,你女兒沒回來,反而是他,借你的手藝,活了下來。”
屋子裡靜得能聽見銅錢落地的聲音。
陳三槐緩緩站起身,轉身看向林守拙:“所以這馬能說話,不是因為你閨女回來了。”
“是他。”林守拙咬牙,“他一直藏在這紙裡,等著我們重啟係統。”
太爺爺冷笑一聲:“好啊,陰間首席會計師親自下場搞山寨技術,就為了當個婚戀平台的ceo?”
張果老終於開口:“他要的不是平台,是匹配權。誰跟誰投胎,誰和誰重逢,一旦由他定,因果就亂了。到時候陽壽、功德、姻緣,全得按他的算法走。”
陳三槐沒接話。他低頭看著自己右手,指甲蓋邊緣還沾著銅錢碎屑。他想起小時候師父教他數錢,說每一枚銅板都帶著祖宗的呼吸。
他掏出貼身藏著的最後一撮祖墳土,放在陶碗中央。又從袖子裡摸出九張特製紙錢——那是他昨晚熬夜畫的,每一張都寫著一位陳家先祖的名字。
“要封住這個係統,得有個信號塔。”他說,“能讓所有被篡改的數據現原形,還能攔住他遠程注入。”
林守拙抬眼:“你打算用三昧真火?”
“孫不二上次留下的火種還在。”陳三槐彈了下算盤珠,火星“啪”地蹦出來,落在紙錢上。火焰剛燃起,立刻歪成青紫色,像是被什麼力量拉扯著要熄。
“六道輪回在乾擾。”張黑子盯著驢車底盤,藍光比剛才更亮了,“他們在往係統裡灌病毒。”
陳三槐咬破指尖,在陶碗四周畫了一圈符。祖墳土吸了血,開始微微發燙。他又把銅錢碎屑撒進去,低聲念起族譜名諱。
第一張紙錢燒起來,火是灰的。
第二張,火變紅。
第三張,火跳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燒到第五張時,火焰突然炸開,紙灰飛旋,竟在空中拚出一個扭曲的人臉輪廓,轉瞬即逝。
“他在掙紮。”林守拙說。
“那就讓他多掙紮一會兒。”陳三槐把剩下的四張紙錢疊在一起,直接扔進火裡。
火焰猛地拔高,顏色由紅轉金,最後凝成一道穩定的淡金色火柱,穩穩罩住陶碗。
林守拙立刻動手,從包袱裡抽出幾根細竹條,飛快紮出一座微型塔架。他動作極熟,手指翻飛,不到半分鐘,骨架成型。他將竹塔探入火焰,金焰順著結構爬升,包裹住整個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