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站頂端的光幕還在滾動匹配數據,陳三槐掌心那塊玉牌卻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活物在吞咽。
他沒鬆手,反而把指節壓得更緊。可左眼猛地一跳,視野裡瞬間炸開三千條陰債清單,每一條末尾都掛著同一個名字——秦檜·轉世關聯。那字跡不是朱砂寫的,倒像是從血痂底下滲出來的。
右眼隨即一熱,一滴金淚滑下來,砸在石板上發出“滋”的一聲輕響。紙灰似的符紙自動鋪展,上麵浮著幾行小字:“輪回第七層,存在未授權寫入,來源:已淨化殘魂。”
林守拙蹲下身,指尖剛要碰那符紙,忽然停住。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紙馬。那馬不知何時四蹄離地,前右蹄懸在半空,一下一下敲著地麵,節奏不快,但每一下都像踩在心跳縫裡。
“彆燒。”他說。
陳三槐收了手。血還掛在指尖,沒滴下去。
符紙上的青煙散了一半,又被風吹回原形,蜷成個小圈貼在地上。湯映紅靠在紙馬邊,呼吸變淺,體香悄悄轉成一股熟過頭的榴蓮味,悶悶地壓進空氣裡。
楊石頭坐在夜壺上,冥幣撒了一地,也沒去撿。他盯著紙馬蹄子落下的位置,嘴裡念叨:“這步數……咋跟《折紙七十二變》第十九頁對上了?”
沒人接話。
陳三槐從懷裡抽出那本破爛圖譜,邊角焦黑,第19變的線條斷了好幾處,像是被火燒過又強行拚回去。他拿指甲蓋輕輕彈了彈算盤珠,珠子撞出個短促的音,正好和紙馬蹄聲疊在一起。
“是密碼。”他說,“它在寫代碼。”
林守拙喉結動了動,沒否認。
陳三槐順著節奏一個個對照,終於把殘缺的筆順補全。一行字浮現在腦海:以功德為引,斷因果鏈,封轉世門。
他盯著這句看了三秒,然後冷笑了一聲。
“你當年想用這招把自己變成判官?”他問。
林守拙低頭看著懷裡的殘卷,手指慢慢收緊,紙角發出細微的撕裂聲。
“我不想投胎。”他說,“我想留下來看她跳完那支舞。”
沒人知道他說的是誰。
湯映紅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香味淡了些,但還是帶著那股焦苦氣。她沒說話,隻是把袖口往手腕裡塞了塞,像是藏了什麼不敢示人的東西。
就在這時候,玉牌震了一下。
一道紅光從基站核心射出,直衝雲霄,在空中炸成一片投影:
【警告:檢測到輪回係統漏洞】
【六道通道第7層發現隱藏後門程序】
【影響範圍:三千亡魂,前世記憶殘留率87以上】
字還沒顯完,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是鬼差那種拖遝的巡夜步,也不是廣場舞的整齊踏地。那是雜亂、急促、帶著憤怒的奔走聲,由遠及近,越聚越多。
一群亡魂衝上黃泉路,手裡舉著不知從哪凝出來的通緝令,紙上赫然是秦檜的臉,下麵寫著:“還我清白投胎權!”
有個穿清朝官服的老鬼站在高處喊:“我本該轉世做狀元郎,結果被塞進豬胎裡啃了三年泔水!這賬怎麼算!”
另一個女鬼抱著骨灰盒哭嚎:“我女兒等了我十八年才肯閉眼,可她墳頭連張紙都沒人燒!是誰篡了輪回順序!”
聲音越來越響,連楊石頭養在廟後的野貓都竄了出來,蹲在屋頂上,尾巴一甩一甩,嘴裡竟哼起了《討秦檄文》的調子。
“完了。”楊石頭嘟囔,“連畜生都造反了。”
張黑子一直站在人群後麵,影子比平時濃得多,幾乎像墨汁潑在地上。他掏出工作證看了一眼,屏幕正瘋狂跳閃:
【透支係統待激活】
【能源需求:一名直係後代二十年陽壽】
【倒計時:2分43秒】
他沒動,也沒出聲,隻是把證貼回胸口,影子緩緩縮進腳底。
陳三槐低頭看自己右手,還懸在基站接口上方。隻要按下去,補丁就能發出去,三千人的記憶會被清除,暴動平息,輪回恢複。
但他也知道,那一按下去,可能就是他某個還沒出生的孫子,少活二十年。
風刮過來,帶來一絲電子提示音。
太爺爺的智能機頂盒在褲兜裡震動,屏幕亮起紅色倒計時:透支協議將在2分鐘內自動生效。
他一腳踢翻腳邊的算盤,銅錢嘩啦散了一地。一枚剛好滾進基站底座的縫隙,卡住了確認按鈕。
“我不讓它點確認。”他說。
林守拙抬起頭,“那你打算讓這些鬼拿著通緝令去閻羅殿門口靜坐?”
“我不知道。”陳三槐盯著那枚卡住機關的銅錢,“但我知道,要是我現在點了,以後每次燒紙,聽見火苗聲都會覺得像小孩哭。”
湯映紅忽然開口:“我記得你說過,功德不是錢,是債。”
“我說過?”他皺眉。
“你說過。”她看著他,“你還說,欠債的不該是死人,是那些改賬本的活人。”
陳三槐沉默了幾秒,忽然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張金淚化成的符紙。他咬破指尖,把血塗在邊緣,然後輕輕貼在玉牌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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