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馬的嘶鳴還在震著空氣，新生兒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盯著陳三槐，嘴角的笑像是刻上去的。湯映紅扶著額頭，眉心那道紅痕越來越深，像有人拿朱砂筆在她皮膚上慢慢描。
沒人動。
下一秒，張黑子腰間的哭喪棒猛地一抖，整根往上竄起，杆身扭曲拉長，頂端炸開一團暗紅光暈，轉眼凝成寒光閃閃的矛尖——丈八蛇矛，通體漆黑如墨，矛刃上浮著一層血鏽般的符紋。
它自己動了。
矛尖直指湯映紅眉心，懸在半空微微震顫，發出低沉嗡鳴，仿佛鎖定了什麼。
“她體內有東西。”張黑子聲音發緊，手根本抓不住柄，“不是她的魂。”
陳三槐左眼一跳，通陰視野裡頓時清晰起來——湯映紅眉心處，一條細若發絲的黑線正纏繞在她原本金燦燦的體香脈絡上，像毒藤絞住花枝。那黑線蠕動著，隱隱透出一股陰冷氣息，和威廉·孔身上那股味兒一模一樣。
秦檜的魂魄碎片。
可這碎片被壓著，動彈不得，像是早被人設了封印。
“收手！”陳三槐一把抄起玫瑰金麥克風，衝著蛇矛吼出聲。
麥克風沒出人聲。
一聲暴喝炸響：“二弟住手！”
那聲音渾厚如鐘，帶著沙場千軍之勢，震得基站外殼“哐”地一抖，連新生兒都縮了下脖子。蛇矛劇烈晃動，矛尖偏開三寸，擦過湯映紅額角，劃出一道血口。
血珠滾下來，滑進她眼角。
就在那一瞬，她整個人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放大，鼻腔裡噴出一口混著香氣的白霧。那香味先是濃烈榴蓮味，接著一轉腥辣，像火鍋底料潑進油鍋，最後竟飄出一絲久違的玫瑰清香。
她嘴唇哆嗦著，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兄長……為何棄我於亂世……”
聲音不對勁。前半句是女子哀泣，後半句卻像老頭子冷笑，兩種音色在她嘴裡打架。
林守拙反應最快，從袖子裡抽出一張黃紙，紙上折著個微型人形，手指一搓，紙人展開貼在湯映紅後背脊椎位置。紙麵瞬間泛起青光，把她整個人裹住一圈。
“鎮魂紙人，封命門。”他咬牙，“再爭一秒，她腦子就得裂。”
楊石頭也動了，把夜壺倒過來往地上一磕，嘩啦撒出一堆土，圍成個小圈。祖墳土沾了點湯映紅額角流下的血，立刻冒起細煙，像是在燒什麼東西。
陳三槐蹲到她麵前，盯著她眼睛，聲音壓低：“你是誰？”
湯映紅猛然抬頭，眼神清了一瞬，嘴唇顫抖，吐字清晰：“我是……關銀屏。”
話音落下的刹那，身體軟了下去，一頭栽進陳三槐懷裡。
蛇矛“當啷”落地，變回哭喪棒，靜靜躺在地上，棒頭那個錯彆字版的往生咒，此刻竟閃了半下紅光。
沒人說話。
陳三槐抱著她，能感覺到她後背那張紙人在微微發燙。林守拙翻著《陰陽折紙七十二變》，手指劃過一頁頁泛黃紙張，嘴裡念叨：“第十六變是招魂，第十八變是替死……十九變呢？十九變去哪兒了？”
楊石頭蹲在結界邊，盯著遠處。
孟婆湯店方向傳來“轟”的一聲悶響，像是鍋炸了。緊接著，一股綠色蒸汽從店裡衝天而起，順著陰渠往這邊漫。路上幾個剛喝完湯的亡魂突然站直，齊刷刷轉頭，操著一口地道四川話吼：
“哪個龜兒子動了老子的記憶？！”
一個穿壽衣的老太太舉起拐杖：“老子活了八十歲，從沒說過川普！這是要篡改人生不？”
另一個男鬼把手伸進嘴裡，摳了半天，掏出一片綠乎乎的珍珠：“這啥子玩意？說是奶茶，喝完變方言？黑店哦！”
林守拙抬頭看陳三槐：“傳播速度比紙馬還快。”
“不止是語言。”陳三槐低頭，用指尖蘸了點湯映紅額角的血，在空中畫了個小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