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聲在門檻外停了。
鏈條反著轉,發出像老牛倒嚼似的咯吱聲。那輛自行車歪在功德銀行門口,輪子上貼的“福”字已經褪成米黃色,邊緣卷了起來。騎車人沒下車,背對著光,白發紮成小辮垂在後頸,道袍領口磨出了毛邊,但內襯的雲紋還能看出點天庭製式的講究。
陳三槐坐在供桌後,手指還按在桌角。
他沒動。不是不想,是胸口那塊黑氣壓到了心口下方,呼吸一深就像有根鏽鐵絲在肺裡來回刮。影子趴在地上,形狀正常,可當他想抬左手,影子的右手先動了一下,接著才慢半拍地跟上來。
係統過載。
他用指尖蘸了點紙灰,在桌麵劃了個歪歪扭扭的圈。不是符,隻是測試——要是這老頭真帶了高階精神操控,這圈會自己裂開。
車筐動了下。
幾根紅油油的條狀物滾了出來,散在青磚縫裡,散發出一股怪味:前調是桃香,中調是辣片,尾調飄出一絲說不清的甜腥,像是燒紙時摻了糖精。
陳三槐右眼猛地一熱。
淚直接砸下來,落在算盤邊上,滋啦一聲,冒出六個小字:預付款十萬功德幣
他眼皮跳了跳。
左眼視野裡,陰債清單自動刷新,跳出一行新條目:“待確認交易:天庭元宇宙采購協議”,後麵跟著個閃爍的“未授權”。
“現在的年輕人啊……”老頭終於咳了一聲,轉過身來,“總把功德當流量賣。”
話音剛落,他張嘴一咳,一道藍白色信號波從嘴裡噴出來,撞上屋簷下的紙燈籠,燈穗晃了三下,自動連上了某個看不見的熱點。
陳三槐沒說話。
他認得這種毛病——隻有常年混在天庭數據池邊上的人,才會被ifi嗆到。
老頭從車筐裡摸出一根蟠桃辣條,咬了一口,腮幫子鼓得像塞了核桃。油順著嘴角流下來,滴在道袍前襟,留下一個圓點。
“任務。”他說,“玉帝要采一批新型登錄器,你這邊走個賬。”
陳三槐冷笑:“我這兒是功德銀行,不是拚多多代購。”
“一樣。”老頭擺手,“你們人間現在不都這麼乾?平台抽成,中間商賺差價,最後用戶拿不到貨,還得自己填坑。”
他說著,又從懷裡掏東西,動作慢得像在等誰打斷。
結果手一滑。
一個檀木葫蘆掉出來,滾到陳三槐腳邊。
陳三槐低頭看。
葫蘆口刻著一圈細密符文,正以極慢的速度逆向旋轉。他剛想伸手,眼角餘光忽然掃見窗外——一隻麻雀飛過,翅膀扇到一半,突然倒著飛回去,重新落在電線杆上,接著再飛,再倒退,循環了三次。
時間漣漪。
他縮回手,改用影子去碰。
影子的手指剛觸到葫蘆表麵,整片陰影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電擊。緊接著,他本體手腕上的舊傷疤突然發燙,疼得他差點咬破嘴唇。
可也就在那一瞬,葫蘆口的符文頓住了。
陳三槐立刻撕下一頁燒焦的《金融鬼話》,卷成筒狀,壓住葫蘆口。書頁邊緣寫著“龐氏騙局”的批注,此刻被火燎得發脆,但他還是用力箍緊,塞進袖子裡。
老頭看著他這一套操作,沒攔,隻是歎了口氣:“這玩意兒本來是用來倒流三天內的賬目錯誤的,你這麼封,頂多撐六個時辰。”
“夠了。”陳三槐說,“我不信天庭缺那三天。”
老頭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你知道為啥給你送辣條嗎?”
陳三槐沒答。
老頭自問自答:“因為這是新一代功德支付介質。含桃核提取物、地獄辣椒粉、還有月宮桂花蜜,吃一口,自動綁定神識賬戶,掃碼就能扣功德。”
他說著,又扔了一根辣條在供桌上。
供桌邊的殘火原本熄了,可辣條一落地,火苗“騰”地竄起來,形成一個微型旋風,圍著辣條打轉,像是要把它供起來。
陳三槐眼都沒眨。
他彈出一枚算盤珠,精準砸在銅錢上,銅錢飛起,壓住火苗根部。火掙紮兩下,滅了。
老頭嘖了一聲:“防備心太重,做不了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