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筆轉過來的時候,陳三槐正蹲在地上摳鞋底的灰。
那支筆懸在半空,背麵刻著倒計時:九年三百六十四天。他沒抬頭,隻是把手指插進破洞裡,摸到了那枚發燙的銅錢。
火已經滅了,燒紙桶翻在一旁,火星早被夜風掐死。但銅錢還在震,像是被人從地底下敲打。
他把它拿出來,放在掌心。黑漆漆的,邊緣一圈暗紅紋路,像乾掉的血。
右眼開始流淚。
不是疼出來的,也不是嚇出來的,就是自己流。一滴接一滴,落在銅錢上,發出輕微的“滋”聲。
他忽然想起孫不二最後說的話:“程序核心在算盤機上,陸離親自當服務器。”
他還記得師父臨終前,把槐木符塞進他嘴裡時說的那句話:“你這一生,會被數字追著跑。”
那時候他以為是玩笑。
現在他知道不是。
他把眼淚抹開,用指甲蓋蹭了蹭銅錢表麵。紋路比剛才清晰了些,像地圖上的山道,彎彎曲曲通向某個點。
他又從懷裡掏出另外三枚。
一枚是從富商水泥封印裡搶出來的,一枚是湯映紅給的“孟婆湯原料補貼憑證”,還有一枚是他五歲那年,太爺爺偷偷塞進他枕頭下的壓命錢。
四枚並排擺在地上。
他按北鬥七星的習慣擺法排列——這是他從小算賬養成的動作,不用想就能擺對位置。
剛放好最後一枚,地麵微微一顫。
紋路連上了。
不是圖案,是路線。從左下角開始繞行,穿過中間凹陷處的磨損缺口,最後指向正北方向。那個方向……是村外山坡。
師父的墳。
他盯著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一聲。
“難怪每次我去上香,他都托夢讓我帶零錢。”
話音剛落,空中浮現出一團模糊光影。
太爺爺穿著智能運動褲,腳踩廣場舞專用軟底鞋,手裡攥著個老式遙控器,一臉嚴肅地飄下來。
“彆愣著了。”他說,“你再不動手,那門就要自動鎖死了。”
“你怎麼來了?”
“我剛在養老院改完功德簿,發現你命格數據異常波動。”太爺爺蹲下來看那幾枚銅錢,“喲,這布局……跟我當年藏私房錢一個手法。”
“你知道這是什麼?”
“當然知道。”他伸手點了點最中間那枚,“這是‘鑰匙組’。單獨一枚沒用,拚起來才能解鎖原始協議存放點。”
陳三槐問:“協議?”
“對。”太爺爺眯眼,“第一份‘六道輪回’和陰陽賬房的合作合同。簽那天,你剛好出生。”
空氣一下子沉下去。
他沒說話,隻是把銅錢收進口袋,起身就走。
太爺爺跟在他後麵飄:“外麵有雷陣,硬闖會炸成焦炭。得想辦法騙過係統。”
“怎麼騙?”
“把你身份改成已注銷孤魂。”太爺爺掏出遙控器按了幾下,“我用ps技術給你做個假通行令,撐不了多久,夠你進一次墳就行。”
“你會這個?”
“我在地府乾過三十年數據清洗員。”老頭哼了一聲,“你以為我跳廣場舞真是為了健身?那是為了練手速!”
兩人趕到山坡時天還沒亮。
師父的墓碑前長滿了草,石縫裡卡著幾張褪色的黃紙。陳三槐跪下來,割破手指,血滴在碑文上。
字跡慢慢浮現:吾徒之命,係於初生一刻。
他喉嚨發緊。
太爺爺拿著遙控器對著墓碑一頓猛按,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身份偽造成功,有效期十二分鐘】。
“快!”他說,“趁它還沒反應過來。”
陳三槐用力推墓碑。
一開始紋絲不動,後來哢的一聲,裂開一道縫。接著整塊石頭往旁邊滑去,露出下麵一段向下的階梯。
台階很窄,牆壁兩側刻滿符號。有些像賬本編號,有些像祭品清單,還有些寫著“陽壽兌換比例調整通知”。
越往下走,空氣越冷。
儘頭是一扇石門,上麵有個銅錢形狀的凹槽,大小和他鞋底那枚完全一樣。
他拿出來,準備塞進去。
門卻先動了。
一個聲音從裡麵傳出:“你為何而來?”
他愣住。
太爺爺低聲說:“這是真言鎖。說謊就會被吸走魂魄。”
陳三槐試了一次:“我是來查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