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半句話往生顯然是對著無休說的。
無休果然也將一直虛虛落下的視線轉到他的身上，“你是如何尋到這裡的？”
往生被問的一頭問號，他眼中出現一瞬茫然，隨即搖了搖頭，揮散莫名的空白，答：“是往生樹告訴我的，它說這裡有它想吃的東西，剛好路上我遇上了無常，就跟他一起來了。”
無常也順便解釋：“這處地界已經被判官大人重視很久了，磁場異常，氣雜而混亂，這次若不是村外那道玄冰牆破開了這個結界，我也也無法順利找過來。”
說完，無休看向無常，靜靜的，隻幾秒鐘，就淡聲道：“歸藏馬上來了，等她過來你們先去扼生井瞧一瞧，那裡會有你們和她都想要的東西。”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們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時，無休就往後退了半步，做出不再開口的模樣。
得到無休的話，無常與往生便也隻好稍作停留，等歸藏過來再走。
塔內氣氛再次安靜片刻，直到在地上匍匐的應龍再也支撐不住地變回了原型。
應龍的原型過於龐大了，尚為半人半龍時還能支撐住維持人類大小的身形，法力完全卸除之後就再控製不住。
隨著龍身的膨脹，窗外也隱隱有雲海翻騰。
最終應龍的龍身維持在有成人腰圍那般粗壯。
在女魃失力躺在地麵自己卻擁不住她時，應龍展現出焦急的情緒，尾巴在空中亂甩，卜知及時跳下去和冰川一起臨時在他們麵前豎起了一道薄如蟬翼的冰牆。
亂撞無果後，應龍一圈又一圈地將身體盤在那裡做出類似幻擁的假象，時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咽。聽起來像是已經悲傷到哭不出聲的低鳴。
卜安被眼前大變活龍的一幕驚的嚇了一跳，望著眼前一圈圈盤起來後都快要把塔頂撐爆的應龍，他下意識說：“我還是頭一回見這種場麵。他化龍之後竟然有這麼大嗎？”
飛廉搖了搖頭，眼裡有對老對手可憐現狀的複雜，“其實還要更大，隻不過他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如果再沒有人乾涉，應龍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化成一灘水。來處變作歸處，再也趕不上下一次的雷劫。”
即使有卜知說過應龍與女魃並不會死這句話在先，飛廉也還是難免生出了些類似同情的心思。
應龍的一次悲泣就哭光了他這些年以來好不容易積攢的心血與精氣，陰差陽錯也算幫助自己的龍族後輩離澤，免了他受離火煎熬，然而代價卻是一身法力儘失，回到了還不如涿鹿之戰敗退之後的狀態。
如今的應龍，莫說是沾染濁氣導致入魔了，就連最基本的呼風喚雨，估計也是難以做到了。
他已經失去了資格。
任何靈物，尤其妖族精怪，就算被推崇備至的龍、鳳二族，散儘修為變回原型都不是什麼好事。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無休一樣，擁有返璞歸真這項累積原始技能點化作凡身應劫的能力。
應龍終於還是在女魃為他背負幾千年的業障之後，真正迎來了自己的這道劫。
塔外雷雲聚集，隱隱從中碰撞出紫色電光，愈發粗壯的閃電叫行人看了都感到害怕。
遠遠瞧見的人們不禁慶幸，好在這雷雲不在自己這兒。近處的人們則是直接收到了手機極端惡劣天氣的短信提醒，建議居民避免使用手機、攝像機等電子產品。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證居民安全，更是在雷雲覆蓋的整個片區做了信號乾擾以及斷電處理。
天色黑了下來。
聽見塔外的陣陣雷鳴，卜安往窗外瞟了一眼，正與蓄勢待發要朝下劈的劫雷對上了眼。
他迅速地縮回腦袋，後怕地說：“外麵好像有道雷，我感覺它是衝咱們來的！”
卜知還是貓身，為了不再次給卜安的幼小心靈造成負擔，喵了一聲沒有說話。
冰川冷淡地說：“有紫雷現世，自然是有人要渡雷劫了。”說完，他又問卜知：“你如今還能吞得下這團小閃電嗎？”
卜知沒搭理他。貓是不會隨便回答彆人的問題的。
飛廉也趁機往外望了一眼，很快就縮了縮脖子，害怕地往角落裡站了站。他們這種獸人，可是一點也不想跟雷電之類打交道。這些東西都太霸道，往往一道雷就能把它們辛辛苦苦積攢了好幾百年的修為劈的精光。
至於無常與往生就更是心底發慌了。
在場所有清醒著的人，除了無休與她的兩個……徒弟，無一不在為了目的明確要聚集起來使勁往塔裡劈的那道雷感到驚懼。
無休姿態閒散，一臉置身事外的淡然，餘光瞧見劫雷的蓄勢待發，甚至讓冰川給她造了個冰椅，往上一坐，把不止從肩頭薅了下來邊順毛邊看戲。
冰川順從地站在無休身旁，視線忠貞地黏在無休身上，一瞬不移。
卜安害怕，他長這麼大都沒見過老天發出這麼大的陣仗，等挪到無休跟前，他才稍微放了點心，抱著一種‘雷總不可能劈到小祖宗身上’的微妙心思，他將身體儘可能地靠近了坐在那裡的無休。
雷眼看著就要劈下來了。
成年男子手臂還要粗的紫蛇在雲層中翻騰，左右騰挪仿佛在為從哪裡下手找角度。
很快，一道天雷就劈向了塔中盤繞著的應龍。
應龍被劈個正著，伴隨著塔頂開裂的碎響，龍吟幾乎淹沒在迅疾劈下來的一道又一道閃電中。
卜安目瞪口呆地數著往應龍身上招呼的劫雷。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飛廉一直聽著，他見卜安不再數了，心下一緊，下意識問：“怎麼不數了？”
卜安遲緩地將腦袋移向飛廉，感覺他是在說一句廢話。
當然是因為雷沒有再劈下來，所以就沒有繼續數下去了啊。
然而在場的人又全都知道，九十九道天雷全部劈下來應劫的人還有存活的一線生機，然而天雷斷在中途不再往下劈，隻能是應劫之靈物已經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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