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前因後果似乎都已經在無休的隻言片語之下得到了解釋，但若事出有因，無休也不必在天雷收勢時又將塔頂掀翻做這種徒勞之事。
跟著她最久的冰川這麼想著，便也直接問：“神女，緣何將這棄嬰塔頂毀去？古往今來塔都不可隨意亂動，您卻直接將塔頂掀去。此塔能建在此處定然是受過天佑的，雖說您不懼天罰，但業障堆積多少也會給您帶來痛楚啊！”
無休緩緩收回看向天際的視線，對冰川這一番肺腑之言產生了一種久違的感覺。
她的記憶裡，冰川時常這麼話癆，但因為各種原因，除了在她麵前，冰川總是表現出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模樣。
有的時候，無休能明顯的感覺出來，冰川的話癆隻是因為他獨自一塊冰待了太久，許多話與誰說都一樣，並沒有夾雜其他更多的情緒。
或許在無休不知道的時候，他會呆在冰原的某一個角落裡和一群魚蝦聊上半晌也說不定。
基於這種感覺，無休在不主動探尋冰川未來的前提之下，她對冰川說過‘冰乃無心之靈，善於雕刻，易染汙濁’。
不止來了冰川之後，無休的耳根子清淨了一陣子。
正因冰川無心，許久之前她才會讓他跟著一隻一天不闖禍就不安生的貓出去曆練。這多少帶有給冰川累積經驗的目的，省得他為人太過剔透容易吃虧。
讓一塊冰生出情緒是很難的一件事。無休所了解的冰川向來抽身事外，不染因果。而不止則是另一個恨不得在因果池裡打滾的極端。他們兩者相互補全，倒也沒給無休惹太多麻煩。
冰川尚未化形時，有一陣子羨慕不止能成天往冰原外麵跑，即使不止還是一副半人半貓的模樣，也夠叫冰川眼紅的了。於是冰川頭一次在她耳邊帶著抱怨的情緒問她為什麼不教他化形。
冰川那時的聲音是偏清朗的少年音色，躍到無休肩頭的一塊碎冰散發著海底幽冷的寒意，情緒的波動令無休從他的語氣中還聽出一絲委屈。
它說：“您是不是覺得我隻是一塊冰，沒什麼好與我多說的呀？可是我也融了您的心血，我很想領略除了冰原之外的風光呀！”
無休沒說什麼，在它的央求下，特意為冰川起了一卦，卦象為大凶。
在此之前，無休多少也能看出冰川眾多冰生軌跡中的其中一端。在卦象顯示出不好的結果後，無休本想把冰川打發去歸墟玩上一陣子，結果不止在外麵被揍了一頓，一回來就嗷嗷大哭說彆的獸都有一堆兄弟姐妹，為何就他偏偏沒有。
無休冷漠地讓它認清現實，做一隻天生地養獨一無二的靈獸不知道是多少獸的心願，不止真是無理取鬨。
一旁的冰川適時地再次提起想要化形一事。
無休不願理會冰川的要求。尤其是在看過冰川的未來之後。
僅僅憑借卦象，無休就有一百種理由拒絕冰川的懇求，然而它卻十分堅持，仿佛在當時的冰川眼裡，除了化形，再沒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不止在一旁依然喵嗚喵嗚地哀嚎：“我也想要兄弟！神女！嗚嗚嗚！我真的沒有兄弟嗎！喵~~嗚嗚~~哇~”
冰川再次哀求道：“神女，求求您了！就教我化形之術吧！”
耳畔的貓語和冰川的請求不停回響，無休無言看向那塊剔透的冰，其中帶了些縈繞著她神力的血絲，把冰的最內部染成了一塊臟器一般的冰塊。
它是獨特的，世間無二的，因無休的一滴血而有了靈智的冰。
她想，就算冰川被旁的東西染的不能用了，大不了她把最裡麵的精魄剖出來再為他尋一塊乾淨的好了。
她答應了冰川的請求，遭到了一波逆天而為的業障累積。
冰川化人之後跟不止一起出去浪了幾圈，再回來話就變得少了很多。無休的耳朵卻沒有幸免於難。
除卻她與冰川二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冰川大多時候都是沉默寡言的。
有一次不止再次闖了禍，動靜鬨得很大，天界、冥界、魔界統統都要置他於死地，無休頭一次為了撈貓現身三界將能說得上話的都“聚”在了一起。
這當然是好聽的說法，畢竟以無休的本事，她要和誰聚，也從不看對方願不願意。
在無休的調停之下，三界各自得了無休強塞過去的寶物，就算將此事揭過。
此事無休有過，一是她不辨是非偏聽偏信；二是她不分黑白助紂為虐。
那陣子的無休原本就被業障攪擾的不得安寧，因此也分不出旁的心思去分辨到底是誰的對與錯。
那次的草率處理之後，無休遭的反噬嚴重起來，天道要她超脫於世間萬物可不是叫她借由身份壓製旁人的。
不巧的是，冰川剛好撞見了她七竅流血，就連一身上好的鮫紗羽衣都因為皮膚的滲血而染的鮮紅。
他不知為何突然跪在了無休身旁，哽咽地問：“當初我執意化形，您是否也承受了這般苦楚？”
無休靜靜擦了嘴角的血跡，好奇道：“你何出此言？”
冰川說：“這次不止不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幫一個被三界追殺的妖族改頭換麵從而才被追殺的嗎？若您幫它擺平這件事要遭受如此痛苦……”頓了頓，他儘量平和地講述自己所知道的事，“當初不止曾與我說過，您不讓我化形是為了我好，雖說他的話沒說完，但我猜想，是不是若我化形，有傷天和，會遭大劫。”
無休早看出冰川的聰慧，倒沒想過他會因為旁人身上發生的事聯想到自己，於是便說：“有我在，你還怕我護不住你？”
冰川沒有再吭聲。但無休依然看得出來，他是自己默默下了個什麼決心。
無休回神，懷念地看向冰川，眼中神色變得溫和起來，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冰川這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在他知道無休每做一件事，哪怕隻是隨手從巨齒鯊的嘴裡撈出一條魚都會得到相應的功德與業力之後，他就在極力避免無休被卷入一些因果之中。
無休從來不會對他說謊，既然對他的問題她給出了搖頭的回答，那冰川就不會再問。
於是他靜靜待在無休身側半步處，以絕對忠誠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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