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清晨，青河渡口飄著細雨，林縛撐著油紙傘站在船頭，看著雨絲在水麵敲出密密麻麻的圈。林虎蹲在船尾，正用磨刀石打磨彎刀，刃口的寒光透過雨霧，映得他眼底發亮。
“三哥，真就咱們倆？”他抬頭時，雨水順著額角滑落，“血狼寨少說有兩百號人，聽說寨主‘獨眼狼’能用刀劈開鐵塊。”
林縛低頭看著懷裡的密信，信紙被雨水洇得發皺，“三日後辰時，黑風城西郊破廟交圖”的字跡卻依舊清晰。他將信折成方塊塞進懷裡，指尖劃過傘柄上的紋路：“人多了反而顯眼。彆忘了，咱們是去‘交接’的，不是去打仗。”
船行至西郊蘆葦蕩時，雨勢漸停。林縛收起傘，將蓑衣脫給林虎——他穿了身粗布短打，腰間彆著柄不起眼的短刀，活像個趕早集的貨郎；林虎則裹著蓑衣，彎刀藏在衣襟下，腳步踏在泥濘裡悄無聲息。
破廟離岸邊還有半裡地，斷牆殘垣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林縛示意林虎停在蘆葦叢裡，自己則提著個布包往前走——包裡是從黑風城“借”來的防禦圖副本，用粗麻紙仿了個大概，真跡早被他藏進了龍盟的密窖。
剛走到廟門口，就被兩個精壯漢子攔住。他們穿著露臂的黑褂，胳膊上紋著狼頭，腰間的砍刀比林虎的彎刀還長半尺。“黑風城來的？”左邊的漢子吐了口唾沫，眼神像打量牲口似的掃過林縛，“信物。”
林縛從懷裡摸出半截狼形玉佩——這是從影衛身上搜來的，據說與血狼寨的信物能拚合成整隻狼。漢子接過玉佩看了看，又扔回來：“進去吧，寨主在裡頭等著。”
破廟的正殿塌了大半，隻剩幾尊缺頭斷臂的佛像。獨眼狼背對著門口站在神台邊，穿著件黑綢褂子，左手把玩著枚鐵球，右手的刀鞘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身，左眼蒙著塊黑布，右眼裡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黑風城的效率倒是快。”他咧嘴笑時，露出顆金牙，“圖呢？”
林縛將布包扔過去，獨眼狼一把接住，粗暴地扯開繩結。當看到圖紙上的墨跡時，他突然冷笑一聲，鐵球“哐當”砸在地上：“這是仿的。”
林縛沒否認，隻是往門口退了半步，指尖悄悄觸到短刀的刀柄：“真圖在城外船上。城主說，得見著寨主的誠意，才肯交圖。”
“誠意？”獨眼狼猛地拔刀，刀光在殘陽下閃過一道弧線，“老子的刀就是誠意！”
刀鋒距林縛咽喉隻剩三寸時，林虎的彎刀突然從橫梁上劈下，帶著風聲直取獨眼狼後頸。這是他們早就說好的信號——林縛誘敵，林虎從破廟的橫梁後突襲。
獨眼狼反應極快，回身格擋的瞬間，林縛的短刀已刺向他的肋下。三人在狹窄的神台前纏鬥，佛像的碎石不斷從頭頂落下，砸在刀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獨眼狼的刀確實狠，每一刀都帶著劈裂鐵塊的力道，逼得林縛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住斷牆。
“黑風城的小崽子，敢耍老子！”獨眼狼怒吼著，刀鋒突然變向，竟舍棄林縛，直撲剛落地的林虎。林虎剛避開一擊，就被刀風掃中肩頭，踉蹌著撞在神台上，供桌的木片濺得四處都是。
林縛趁機撲上，短刀順著獨眼狼的刀縫刺入，卻被他硬生生用肌肉夾住。“有點意思。”獨眼狼獰笑，左手鐵球突然飛出，擦著林縛的耳朵砸在牆上，青磚瞬間凹下一塊。
就在這時，廟外突然傳來號角聲。獨眼狼臉色一變：“黑風城的人？”
林縛冷笑：“是龍盟的人。”他故意提高聲音，“你以為黑風城主真敢和你交易？他不過是想借你的刀除掉我，再坐收漁利。”
獨眼狼的動作頓了頓，右眼閃過一絲疑慮。林縛瞅準機會，短刀猛地抽出，帶起一串血珠，同時喊道：“看看你身後！”
獨眼狼下意識回頭，林虎趁機揮刀砍向他的左腿。混亂中，誰也沒注意神台後的暗格裡，露出半封密信——那是林縛提前藏好的，上麵寫著黑風城主與其他勢力勾結的內容，故意讓血跡洇了大半，更顯真實。
“黑風老鬼敢陰我！”獨眼狼看到密信，怒吼一聲，刀勢頓時亂了。林縛和林虎對視一眼，趁他分神的瞬間，一左一右攻向他的兩側。短刀刺入肋下的同時，彎刀也劃破了他的右臂。
獨眼狼踉蹌後退，撞翻了神台，香爐摔在地上碎成幾片。“你們到底是誰？”他捂著傷口，右眼裡滿是不甘。
“龍盟，林縛。”林縛擦去刀上的血，聲音平靜，“黑風城把你當棋子，我來告訴你真相。”他撿起那半封密信，扔到獨眼狼麵前，“這上麵有三個寨子的印記，都是被黑風城吞並後，又嫁禍給你的。”
雨又開始下了，從破廟的屋頂缺口漏下來，打濕了密信上的血跡。獨眼狼盯著信上的印記，呼吸越來越粗重，突然一腳踹翻神台：“老東西！”
林縛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他對林虎使了個眼色，兩人慢慢後退到門口。“三天後，青河渡口。”林縛留下句話，雨幕模糊了他的身影，“想報仇，就帶著你的人來。”
回到船上時，林虎的肩頭還在流血，卻興奮得滿臉通紅：“三哥，他真信了？”
林縛用烈酒給傷口消毒，疼得林虎齜牙咧嘴：“信不信不重要。”他望著雨幕中的破廟，“重要的是，他開始懷疑黑風城了。”
船行至河心，林縛突然將那幅仿造的圖紙扔進水裡，紙頁很快在漩渦中泡爛。“接下來，該讓黑風城主知道，他的棋子，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
林虎看著他嘴角的笑意，突然覺得這場雨，不僅洗去了刀上的血，更洗出了盤更大的棋——血狼寨與黑風城之間的裂痕，已被這封信和這場雨，衝刷得越來越深。而龍盟這枚看似不起眼的石子，正讓整個渾水，徹底亂了起來。
三日後的青河渡口，果然聚集了兩撥人馬。獨眼狼帶著血狼寨的弟兄，個個殺氣騰騰；黑風城主派來的影衛則暗藏殺機，等著坐收漁利。唯有林縛和林虎，撐著油紙傘站在船頭，看著兩岸劍拔弩張的局勢，像看一場早已寫好結局的戲。
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將水麵染成一片灰蒙蒙。林縛知道，這場雨過後，黑風城的版圖必將重新劃分，而龍盟的名字，會隨著雨滴落下的聲音，悄悄鑽進更多人的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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