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漠鎮的晨霧還沒散儘時，鎮口的校場上已響起整齊的呼喝。林縛站在高台上，看著鄉勇們演練新的槍法——這是林武師結合聖朝武院圖譜改編的，槍陣展開時像片流動的鐵林，槍尖的寒光在霧中若隱若現。
“聖朝的武考使今日就到。”林武師走上高台，手裡攥著塊剛打磨好的槍頭，“據說這次考較不隻是武藝，還要看鎮裡的防務布置，過了關，咱們鄉勇就能編入聖朝正規軍序列。”
林縛望著校場邊緣新築的箭塔，塔上的了望哨正用望遠鏡觀察遠方——這望遠鏡是聖朝軍械司特配的，能看清三裡外的動靜，比皇朝的望筒清楚十倍。“防務圖紙我已經畫好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卷紙，“箭塔、壕溝、糧倉的暗門，都按聖朝軍製改的，比之前能多扛住三成攻勢。”
正說著，遠處傳來馬蹄聲。不是尋常的驛馬，而是帶著鐵甲碰撞聲的重騎，蹄聲沉穩，隔著霧都能感覺到那股迫人的氣勢。林武師握緊了腰間的槍：“是聖朝的‘玄甲衛’，武考使多半就在裡麵。”
霧氣中，一隊騎士緩緩現身。他們的甲胄是暗黑色的，甲片上刻著細密的雲紋，陽光透過霧照在甲胄上，泛著冷硬的光——這是聖朝最精銳的玄甲衛，據說每人都能開三石弓，近戰能敵十名皇朝士兵。
為首的武考使翻身下馬，竟是個女子，穿著和玄甲衛一樣的甲胄，卻掩不住挺拔的身姿。她摘下麵甲，露出張英氣的臉，目光掃過校場，最後落在林縛身上：“你就是林縛？陳供奉說你是個‘知實務的’。”
“見過考使大人。”林縛拱手行禮，“雲漠鎮已按聖朝軍製備好考較，隨時可以開始。”
女考使沒多言，隻揮了揮手：“先看槍法。”
鄉勇們列成方陣，林武師一聲令下，槍陣如潮水般推進。前排的鄉勇半跪，槍尖斜指地麵；後排的直立，槍尖朝前，整個陣型密不透風。女考使看著槍尖在晨光中劃出的軌跡，忽然抽出腰間的長劍，指著陣中最年輕的小寶：“你，出列。”
小寶愣了愣，握緊槍杆走出陣。他才十五歲，槍杆比他還高，卻站得筆直。女考使的劍突然刺向他心口，快如閃電。林縛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卻見小寶猛地矮身，槍杆順勢往上一挑，竟精準地格開了劍鋒——這是陳供奉教的“守勢”，看似被動，卻總能在毫厘間避開要害。
“不錯。”女考使收劍，目光裡多了絲讚許，“陳供奉的‘寸勁’，你學了三成。”
考較防務時，女考使的要求格外嚴苛。她指著箭塔的高度：“再增高三尺，視野能擴半裡；壕溝裡要加暗樁，防敵軍填溝；糧倉的暗門……”她突然停在暗門入口，“這裡的機關太簡單，聖朝軍製裡有‘連環鎖’，我讓人畫圖紙給你。”
林縛認真記著，發現她雖嚴厲，卻句句在理——聖朝的防務經驗，果然比皇朝的老法子周全得多。
午時考較農桑，女考使看著新稻種的田壟，蹲下身撚起一把稻穗：“顆粒飽滿，比皇朝的‘珍珠稻’多出兩粒米。”她忽然問，“青州王派人來要稻種，你為何不給？”
林縛沒想到她連這事都知道，坦然道：“不是不給，是他們想獨占改良法子，還要把功勞算在自己頭上。聖朝的‘技術共享’，該是讓百姓得實惠，不是讓官員謀私利。”
女考使笑了，這是她今日第一次笑：“陳供奉沒說錯，你確實懂‘層級’的真意。”她站起身，“聖朝比皇朝強，不是強在甲胄更亮，而是強在……能護住真正做事的人。”
傍晚時，考較結果出來了——雲漠鎮鄉勇編入聖朝正規軍，番號“雲漠衛”，林縛任校尉，林武師任副校尉。女考使遞給他一枚玄鐵令牌，上麵刻著“雲漠衛”三個字，邊緣還刻著細小的“聖”字：“拿著這個，青州王再敢伸手，直接扣人。”
玄甲衛離開時，夕陽正染紅校場。鄉勇們舉著長槍歡呼，小寶把令牌係在槍杆上，舉得高高的，像舉著塊金子。
“林校尉，”王大叔跑來，手裡拿著封信，“聖朝農桑司的信，說要推廣咱們的稻種，還讓你去州府一趟，給各郡縣的農官講課。”
林縛接過信，看著上麵“聖朝農桑司”的印鑒，忽然想起女考使的話：“層級越高，責任越重。”他轉頭對林武師道，“明日你帶人加固防務，我去州府。”
州府比雲漠鎮繁華得多，街道兩旁的店鋪掛著“聖朝官營”的牌子，連賣菜的小販都知道“新稻種”的事。林縛剛到驛站，就有人送來青州王的帖子，邀他去王府赴宴。
“不去。”林縛把帖子放在一邊，“明日講課，我準備講講‘如何防止稻種被官員克扣’。”
隨行的農技師嚇了一跳：“這不是打青州王的臉嗎？”
“聖朝讓我來講課，不是讓我來送禮的。”林縛翻開講義，上麵畫著雲漠鎮的田壟圖，標注著“百姓監督法”——每次發放稻種，都讓裡正和老農一起過秤，賬本公開，誰也做不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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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講課，青州王果然來了，坐在最前排，皮笑肉不笑。林縛沒看他，直接講起稻種改良的細節，從選種到育秧，連最瑣碎的“浸種水溫”都講得清清楚楚。講到監督法子時，他抬眼看向青州王：“有些地方的農官，把聖朝撥的稻種摻了沙土，還說是‘運輸損耗’。依我看，最好的法子就是讓百姓自己管——他們的眼睛，比任何官印都亮。”
台下的農官們轟然叫好，青州王的臉色卻青一陣白一陣。
課後，聖朝派來的監官找到林縛，遞給他一份文書：“農桑司決定，在雲漠鎮設‘稻種培育基地’，由你負責，直接對聖朝中樞負責，不受地方節製。”
林縛接過文書，上麵的朱印比之前的更大，印泥裡混著金粉——這是聖朝“直轄”的印信，比州府的層級高兩級。
回雲漠鎮的路上，農技師看著文書，感慨道：“這才是真正的‘層級’啊，能讓做事的人挺直腰杆。”
林縛望著窗外掠過的田野，新稻種的推廣區已連成一片，金黃的稻浪在風中起伏。他忽然想起女考使的話：“皇朝的強者爭的是名號，聖朝的強者護的是根基。”
雲漠鎮的校場上，林武師正帶著雲漠衛操練新陣法。夕陽的光落在玄鐵令牌上，反射出沉穩的光。小寶舉著槍，槍尖的寒光裡，映著遠處的稻田，映著箭塔上的了望哨，映著每個踏實生活的身影。
林縛知道，這才是層級真正的意義——不是高高在上的壓迫，而是讓每個努力的人都能被看見，讓每份付出都能有回響，讓強者的鋒芒，最終能護著這片土地上的煙火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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