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漠鎮的曬穀場鋪滿了新收的稻子,金黃的浪濤隨著風起伏,把空氣染得又香又暖。林縛蹲在穀堆旁,指尖撚起一粒飽滿的稻穀,輕輕一碾,米漿順著指縫流出來,帶著清甜的氣息。
“林校尉,聖朝的嘉獎令到了!”小寶舉著一卷明黃卷軸跑過來,紅綢帶在風裡飄得歡快。曬穀場的百姓都停了手裡的活,齊刷刷望過來——自從稻種基地劃歸聖朝直轄,雲漠鎮的日子像這稻穗一樣,一天比一天飽滿。
林縛接過卷軸,陽光透過卷軸上的金龍紋,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展開一看,上麵的字跡筆力遒勁:“雲漠鎮稻種推廣有功,特賜‘聖朝農桑示範鎮’匾額,賞銀千兩,準其自主培育新種。”
“好!”鄉勇們的歡呼驚飛了樹上的麻雀,連最沉穩的王大叔都咧著嘴,用袖子抹了把汗。隻有林縛注意到,人群後排的劉記糧行老板臉色不太好看,悄悄往後退了兩步。
這劉老板是青州王的遠房表親,以前仗著關係,壟斷了雲漠鎮的糧食收購,常把好稻子摻沙土以次充好。自從基地建成,百姓們自己組織了合作社,直接把糧食賣給聖朝糧站,劉記糧行的生意一落千丈。
“林校尉,”劉老板忽然擠出笑,手裡捧著個錦盒,“恭喜恭喜!這點心意,是小的為鎮裡添置農具的,不成敬意。”
林縛沒接錦盒,指了指曬穀場邊緣的公平秤:“劉老板要是真心想幫忙,不如把去年欠農戶的糧錢結了。王二嬸家三石稻子,你說潮了,壓了三成價,後來聖朝糧站驗了,水分完全合格——這事,用不用我把賬冊拿出來對對?”
劉老板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錦盒差點脫手:“誤會,都是誤會……”
“誤會?”人群裡的王二嬸站出來,手裡攥著皺巴巴的收據,“我家漢子病著,就等那筆錢抓藥,你說誤會?”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劉老板慌忙往人群外擠,卻被幾個年輕鄉勇攔住了去路。林縛走過去,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聖朝的規矩,買賣公平。欠的錢,三天內還清。不然,就不是去青州府說理,是去聖朝刑部說。”
劉老板灰溜溜地走了,百姓們的掌聲比剛才更響。林縛望著大家臉上的笑,忽然想起剛到雲漠鎮時,這裡的人看他的眼神——有懷疑,有戒備,像看一個外來的闖入者。
傍晚,林武師急匆匆跑來找他:“劉老板去青州府了,肯定是找青州王告狀。要不要……”
“不用。”林縛正在給新培育的稻種編號,筆尖在標簽上寫下“漠一號”,“他去一次,咱們的賬就清一次。青州王現在自身難保,哪敢再伸手?”
果然,第二天一早,青州府就傳來消息:青州王被暫停職權,接受聖朝監察司調查,連帶查出劉記糧行多年來偷稅漏稅的證據,劉老板被帶去問話了。
這事剛了,聖朝農科院的劉博士又來了,還帶了個年輕助手。那助手看著麵生,眼神卻很亮,盯著試驗田裡的稻穗不放,手裡的本子記個不停。
“這是我徒弟,叫蘇眉,學育種的。”劉博士介紹道,“她聽說你們的‘漠一號’抗倒伏能力特彆強,非要來學學。”
蘇眉立刻行了個禮,聲音清脆:“林校尉,能給我講講您是怎麼選出母本的嗎?我看記錄裡寫著‘選雨中不倒者’,是不是要連續觀察三天暴雨?”
林縛領著她在田裡走,指著稻穗的穗頸:“不光看暴雨,還要看灌漿期的重量。有的稻子看著壯,灌漿後穗子沉了,風一吹就彎。你看這株,”他撥開一株稻子,“穗頸處的纖維更密,像麻繩一樣,這就是咱們要的。”
蘇眉的本子上很快畫滿了草圖,連稻穗的紋路都畫得清清楚楚。林縛忽然發現,她的鞋上沾著泥,褲腳卷到膝蓋,和那些總愛穿綢衫的青州府官員完全不同。
“林校尉,”蘇眉忽然抬頭,“聖朝準備在雲漠鎮建育種實驗室,讓我來常駐,您看……”
“好啊。”林縛笑了,“正好缺個懂理論的。”他指了指遠處的曬穀場,“晚上讓王大叔殺隻雞,咱們慶祝一下。”
王大叔的雞還沒殺,青州府又來了位不速之客——青州王的兒子,青王世子。這世子穿著錦袍,戴著玉冠,往曬穀場一站,像塊突兀的顏料潑在了金黃的稻浪裡。
“林縛,”世子的聲音又尖又細,“我父王隻是暫時停職,彆太得意。這雲漠鎮,遲早還得姓青。”
林縛正在教幾個老農用脫粒機,聞言頭也沒抬:“世子要是來學農桑技術,我歡迎。要是來吵架,曬穀場忙,沒空奉陪。”
“你!”世子氣得發抖,指著那些脫粒機,“這些破銅爛鐵,能比得上青州府的織錦機?本世子給你最後機會,把基地交出來,我就讓父王饒了你……”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聖朝監察司的人到了,為首的正是周巡察使。“青王世子,”周巡察使亮出文書,“涉嫌包庇劉記糧行,妨礙聖朝公務,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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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臉色煞白,還想撒潑,卻被監察司的人按住了。路過林縛身邊時,他惡狠狠地瞪著:“你給我等著!”
林縛沒理他,轉頭對蘇眉說:“彆耽誤了時間,咱們去看‘漠一號’的抗蟲試驗。”
蘇眉的眼睛在夕陽下亮晶晶的,像藏著星星:“林校尉,您好像一點都不怕事?”
“怕有用嗎?”林縛望著沉甸甸的稻穗,“稻子長得好,根紮得深,風再大也不怕。人也一樣,做事踏實,就不怕影子斜。”
曬穀場的燈亮了,脫粒機的轟鳴聲裡混著笑聲。王二嬸端來剛熬好的米湯,碗沿還冒著熱氣。蘇眉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忽然指著天上的星星:“您看!星星好像比青州府的亮多了。”
林縛抬頭,確實,雲漠鎮的夜空很乾淨,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鑽。他想起剛來時,這裡的星星也是這麼亮,隻是那時他心裡裝著事,沒心思看。
“林校尉,”王大叔湊過來,遞給他一塊烤紅薯,“聽說聖朝要在咱們這開農桑學堂?”
“嗯,”林縛咬了口紅薯,甜香在嘴裡散開,“蘇博士當老師,教大家新的種糧法子。”
人群裡又是一陣歡呼。林縛看著眼前的一切——曬穀場的穀堆像小山,孩子們在穀堆旁追逐,鄉勇們在檢修農具,蘇眉和老農們討論著灌溉的水流……忽然覺得,所謂層級,所謂權力,都不如這滿場的稻香實在。
夜色漸深,曬穀場的燈還亮著,映著“聖朝農桑示範鎮”的匾額,在晚風中輕輕晃動。匾額上的金字,比青州府最華麗的織錦還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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