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深處的雨，總帶著股靈脈的清冽。林縛撐著油紙傘，站在新發現的古墓入口前，看著陸文淵用洛陽鏟挑起一捧黑土。土粒落在傘麵上，竟泛起細碎的青光——這是上古修士墓葬特有的“靈息土”，距今至少五千年。
“根據《終南山誌》記載，這裡該是上古‘神農宗’的遺址。”陸文淵擦了擦鏡片上的雨珠，手裡的竹簡被雨水浸得微微發漲，“神農宗以‘農道修仙’聞名，據說他們的修士既能呼風喚雨，又能彎腰插秧，與咱們龍盟宗的理念如出一轍。”
趙小風從墓道裡探出頭，銀鳥停在他肩頭梳理羽毛：“裡麵沒機關，就是陰氣重了些。剛在耳室發現塊石碑，上麵的字跟農桑署倉庫裡那批古農具上的銘文很像。”
林縛邁步走進墓道，玄鐵傘柄敲擊地麵的聲響在甬道裡回蕩，驚起幾隻棲息的蝙蝠。兩側的石壁上刻著壁畫，雖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仍能看出大致輪廓：有人披星戴月耕種，有人引靈氣灌田，最後一幅畫裡，十數人圍著一株參天大樹祭拜，樹乾上纏繞的紋路，竟與石龍殘魂的鱗片圖案隱隱相合。
“是‘五穀神樹’。”周青雲拂過壁畫上的樹紋，指尖沾起一層青灰色的粉末，“古籍說神農宗的鎮派之寶，能聚靈脈、育五穀，後來不知為何隨宗門一起消失了。”
主墓室比想象中簡陋，沒有金銀陪葬，隻有中央石台上擺著個半開的青銅匣。匣內鋪著乾枯的禾苗，上麵靜靜躺著一卷獸皮地圖，邊緣已磨損發黑，卻在接觸到林縛掌心的瞬間，亮起暗青色的光紋。
“這是……九州靈脈總圖譜！”陸文淵驚呼著湊近，“你看這裡，標注的靈脈節點比咱們現在掌握的多了三成，尤其是東海和南疆的幾處，根本沒在史冊上出現過！”
獸皮地圖上的光紋順著林縛的手臂蔓延，與他靈脈中的石龍氣息共鳴。刹那間，無數破碎的畫麵湧入腦海：神農宗修士在田間引靈播種，在災年用五穀神樹的果實賑濟萬民，最後一代宗主將神樹封印時，留下“非共生之人不可解”的誓言……
“原來如此。”林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清明，“神農宗不是消亡了，是他們的修士融入了凡俗，將修仙法門化作了農耕技藝，神樹則被封印在九州靈脈的交彙處，用自身靈韻滋養土地。”
石台下的暗格忽然發出輕微的響動。趙小風撬開石板，裡麵露出個陶甕，打開時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甕底沉著數十粒飽滿的種子，外殼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是‘五穀神樹’的種子！”柳如煙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粒，放在掌心，“靈氣如此醇厚，卻帶著泥土的溫潤，難怪能同時適應修仙界與凡俗。”
錢通海掏出小秤，稱了稱種子的重量，又翻看地圖上的標注：“按圖譜所示，東海的‘蓬萊嶼’和南疆的‘萬蠱穀’最適合試種。隻是這兩處偏遠，凡俗百姓難以抵達，修士單獨前往又怕失了‘共生’之意……”
“讓新輩弟子去。”林縛將獸皮地圖收好，目光落在石台上的青銅匣，“林縛言和王鐵山的弟子剛在南疆曆練歸來，正好帶著農桑署的老手把式同去。修士護路，農夫育種，既合神農宗的舊製，也續咱們龍盟宗的道統。”
三日後，兩支隊伍從終南山出發。林縛言帶著神農宗的種子和九州圖譜，與十名龍盟宗弟子、二十位老農登上前往東海的海船；王鐵山的弟子則領著南疆小隊，趕著載滿農具和穀種的馬車，踏上前往萬蠱穀的山路。
臨行前，林縛將那卷獸皮地圖的拓本交給林縛言，又從青銅匣裡取出半片乾枯的禾苗：“這是神農宗修士用最後靈氣滋養的禾苗，遇共生之氣會複蘇。記住，種神樹不是為了修仙界獨占，是為了讓東海的漁民能在災年有糧，讓南疆的山民能不再受蠱毒侵擾。”
林縛言將禾苗貼身收好，低頭看了眼腰間掛著的靈穀秸稈劍穗，又望了望身後扛著鋤頭的老農們，鄭重頷首：“師祖放心，弟子明白‘共生’二字的分量。”
海船起航時，林縛站在岸邊，看著帆影漸遠，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龍安城挑水的清晨。那時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站在這裡，接過另一群古人的傳承，而這份傳承的核心，從不是高深的法術或稀世的寶物，而是“與土地共生，與萬民同息”的初心。
古墓的清理還在繼續。孫承宗在側室發現了神農宗的戒律碑，上麵刻著的“不違農時，不傷生民”八個字，與龍盟宗的戒律竟有七成相似。陸文淵則在整理壁畫時，發現了神農宗修士改良農具的草圖，與農桑署現在使用的曲轅犁對比，結構竟驚人地一致。
“是傳承，也是輪回。”周青雲望著雨中的終南山，山巔雲霧繚繞處，新栽的五穀神樹幼苗正破土而出，“神農宗用他們的方式守護了千年，現在輪到咱們了。”
林縛走出古墓時，雨已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墓口的青石板上，將他的影子與壁畫中神農宗修士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他知道，找到神樹種子和靈脈圖譜隻是開始，真正要做的，是讓這份跨越千年的“共生之道”，在龍盟宗的新輩手中延續下去，讓九州的土地永遠有靈穀生長，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永遠有炊煙可依。
遠處傳來新入門弟子的讀書聲，稚嫩卻堅定，念的是陸文淵新寫的《共生篇》：“靈脈為骨，人氣為血，骨血相融，方得長久……”
林縛笑了笑，轉身往宗門下走去。油紙傘收在背後，傘麵上的靈息土已被雨水衝刷乾淨，卻仿佛還留著五千年的餘溫。這溫度，與龍安城清晨的露水、斷龍崖的晨光、終南山的靈穀香一樣，都是屬於這片土地的脈動，是值得用千年時光去守護的，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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