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苗疆的雨林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木盛在五毒教的萬毒窟中,已將毒術與自身武功淬煉到不可思議的境界。他的蛇形劍,幽碧的劍光吞吐間,已能引動洞窟內遊離的劇毒瘴氣,更有蛇嘴裡改良過的劇毒,通過劍柄內的機關以霧狀噴出。如牢似籠,殺傷麵積極廣。還有蛇眼中能射出的毒針也是讓人防不勝防,殺傷距離二十米內無影無蹤快如閃電;上次金刀門就和林平之打了一個照麵,根本沒機會將劍尖對準林平之發動機關,殺小螻蟻就不用暴露這兩個殺招了。他的蛇形鏢,在萬毒窟裡更是淬煉了十數種混合奇毒,中者立斃,無藥可解,他更是在苗疆苦練出“千手如來”暗器手法大大增加了蛇形錐的威力;他的蛇皮走位身法,在藍鳳凰以苗疆秘傳藥浴淬煉筋骨後,更是柔韌詭異到了極致,真正達到了“飛蛇”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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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清冷的月光透過竹樓的縫隙,灑在地板上,如同鋪了一層銀霜。
木盛盤膝坐在竹席上,閉目調息。他麵前,放著一個打開的玉盒。盒內鋪著黑色的絲絨,上麵靜靜躺著七隻形態各異、顏色妖豔的蠱蟲。有的通體赤紅如火,有的碧綠如翡翠,有的漆黑如墨點綴著金斑,有的則五彩斑斕如同最絢麗的毒蘑菇。它們安靜地蟄伏著,散發出微弱卻令人心悸的詭異波動。
這是苗疆蠱術中萬蠱之王盅,七情絕心盅。此七蟲需以宿主自身精血喂養,並時時以心神意念與之溝通、安撫,方能驅使。一旦飼主心神失守,七情紊亂,蠱蟲便會立刻反噬,輕則神智錯亂,重則被蠱蟲噬儘腦髓而亡。這是苗疆最詭異、也最考驗人心性的控蠱之術。但如果此盅用好了,能讓宿主在短時間摒心絕情,將內心所有七情六欲化為無窮無儘的殺意,功力暴漲數倍。有同種功法的“天魔解體大法”施術後會暴體而亡。而七情絕心盅施術後對人本身無害。隻是這七隻蠱蟲會死。而且這七隻小蟲非常非常不好培育。藍鳳凰這七隻蠱蟲也是她師父曆經三十年才發現培養並傳下來的。
木盛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這七情蠱詭異莫測,若能掌控,無疑是複仇路上的一大臂助。他深吸一口氣,按照藍鳳凰傳授的秘法,指尖逼出一滴殷紅的精血,滴向那隻通體赤紅、代表著“怒”的蠱蟲。
精血滴落。那赤紅蠱蟲如同被喚醒,猛地昂起頭,細小的口器貪婪地吸吮著精血,小小的身體瞬間膨脹了一圈,散發出灼熱的氣息,仿佛一團微縮的火焰。
就在木盛集中意念,試圖以心神溝通這“怒蠱”,引導其力量的瞬間——
一股狂暴、熾烈、足以焚燒理智的怒意,毫無征兆地、如同火山般從他心底最深處轟然爆發!林平之那空洞眼窩中閃過的猩紅光芒和詭異的笑容,還有他腳下肆意侮辱的木高峰!洛陽長街冰冷的青石板上自己留下的斑斑血印!錦衣衛那令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窮追不舍!還有金刀門護衛猙獰的嘴臉和深徹入骨的刀鋒!
二十年的仇恨、屈辱、憤怒,在這一刻被那“怒蠱”無限放大、點燃!眼前仿佛一片血紅!殺意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間衝垮了他的心神堤壩!他隻想毀滅!毀滅眼前的一切!
“吼——!”
木盛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雙目瞬間赤紅如血!他猛地抬起手,不再是溝通安撫,而是凝聚了全身狂暴的內力,五指如鉤,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狠狠抓向玉盒中那隻正在吸吮精血、變得躁動不安的赤紅怒蠱!
他要捏碎它!捏碎這勾起他無邊怒火的邪物!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及那赤紅蠱蟲的刹那!
“嗡——!”
玉盒中另外六隻蠱蟲,如同受到了最強烈的刺激,同時發出尖銳的嗡鳴!代表“喜”的碧綠蠱蟲光芒暴漲,代表“哀”的漆黑蠱蟲散發出絕望的寒意,代表“懼”的金斑蠱蟲劇烈顫抖……七情紊亂,狂暴的意念如同無形的風暴,狠狠衝擊著木盛本已失控的心神!
木盛隻覺得腦袋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亂冒,耳中嗡鳴一片,狂暴的殺意與蠱蟲反噬帶來的混亂劇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撕裂!他抓向怒蠱的手僵在半空,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毒蛇!
就在這時!
“叮鈴……”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山泉滴落玉石般的銀鈴聲,穿透了木盛腦海中的混亂風暴。
竹樓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皎潔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身影。
藍鳳凰。
她赤著雙足,靜靜站在月光裡。沒有穿繁複的苗疆盛裝,隻著一件月白色的素紗長裙,黑發如瀑披散,發間那支鳥羽銀簪在月光下流淌著清輝。她臉上沒有慣常的嫵媚笑意,那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如同兩汪深潭,靜靜地、深深地凝視著竹席上痛苦掙紮、雙目赤紅的木盛。
她的目光掃過木盛僵在半空、青筋暴起的手,掃過玉盒中嗡鳴亂舞、七情紊亂的蠱蟲,最後落回木盛那張因痛苦和狂暴而扭曲、卻依舊難掩俊朗的臉上。
沒有責備,沒有驚訝,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
她赤足踏著清冷的月光,一步步走到木盛麵前。每一步,都帶著細碎的銀鈴聲,如同敲在木盛混亂的心湖上。
她微微俯身,帶著草藥甜香的氣息拂過木盛的臉頰。她伸出那染著蔻丹的纖纖玉指,沒有去觸碰那些狂亂的蠱蟲,也沒有去阻止木盛,而是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絲微涼的觸感,點在了木盛劇烈起伏的、滾燙的心口位置。
她的指尖,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那一點微涼,竟讓木盛體內狂暴翻騰的氣血和混亂的心神,出現了一絲短暫的凝滯。
藍鳳凰凝視著木盛赤紅的眼睛,紅唇輕啟,聲音不再是往日的清脆或慵懶,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歎息的、空靈的沙啞,如同月下精靈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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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蠱,隻咬動情之人,絕心盅,絕殺必殺之人……”她的指尖在他心口輕輕畫著圈,琥珀色的眼眸裡,清晰地倒映著木盛痛苦掙紮的麵容,也清晰地燃燒著一種不容錯辨的、熾熱而哀傷的情愫。
“你……”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和一種近乎挑釁的確認,“動情了?”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木盛混亂的心神之上!
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殺意、所有被蠱蟲勾起的仇恨火焰,在這一瞬間,被一種更加洶湧、更加陌生的情感巨浪當頭澆下!那是什麼?是愛慕?是感動?是愧疚?是掙紮?還是欲望……一種他拚命壓抑、卻在此刻被藍鳳凰一語道破、再也無法否認的東西?
他赤紅的雙目死死盯著藍鳳凰近在咫尺的臉,那琥珀色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情意如同最烈的火焰,灼燒著他冰封的心防。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想要否認,想要怒吼,想要推開她……但身體卻僵硬得如同岩石,心口被她指尖點住的地方,如同被烙鐵燙過,滾燙而刺痛。
玉盒中,那七隻狂亂的蠱蟲,在這一刻,竟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它們不再嗡鳴亂舞,而是靜靜地伏在黑色的絲絨上,小小的身體微微起伏,仿佛也在屏息聆聽著什麼。
竹樓外,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蟲兒們歡叫此起彼伏;竹樓內,喘息之聲同樣此起彼伏,兩顆同樣劇烈跳動心、兩具火熱滾燙的身體慢慢融為一體……
良久。木盛猛地閉上赤紅的雙眼,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頹然地鬆懈下來,額頭上布滿了冰冷的汗水。
藍鳳凰收回了點在他心口的手指。指尖殘留著他滾燙的體溫和劇烈的心跳。她看著木盛緊閉雙眼、興奮而疲憊的側臉,琥珀色的眼眸中,那熾熱的情愫並未熄滅,反而沉澱下來,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哀傷又欣慰的溫柔。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合上那裝著七情蠱的玉盒,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嗬護一個易碎的夢。
她轉身,赤足無聲地踏著月光離開,隻留下一縷淡淡的甜腥氣息,和那句如同魔咒般縈繞在木盛耳邊的話語,在寂靜的竹樓裡久久回蕩。
那一夜之後,某種無形的壁壘似乎被打破了。木盛依舊沉默寡言,依舊瘋狂地磨礪著他的毒功與劍法,但看向藍鳳凰的眼神中,那層堅冰般純粹的敬畏,悄然融化了許多並帶著些許溫柔。偶爾,當藍鳳凰興致勃勃地向他展示新培育出的奇異毒蟲,或是強行拉著他去品嘗某種味道詭異、卻能增長功力的藥膳時,他那張冷硬的臉上,甚至會掠過一絲極淡、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笑與無奈,甚至……是縱容與寵溺。
藍鳳凰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細微的變化。
她琥珀色的眼眸裡,笑意愈發璀璨明媚,如同穿透苗疆濃密樹冠的陽光。她不再僅僅是教導,更像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少女,笨拙又熱烈地想要靠近她心儀的男子。她會在他練功疲憊時,“恰好”端來一碗用珍貴藥材熬煮、香氣四溢的補湯;會在月圓之夜,拉著他坐在竹樓頂,指著漫天繁星,用軟糯的苗語哼唱起古老的情歌,歌聲婉轉悠揚,帶著山林的氣息;甚至有一次,她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大捧色彩斑斕、形狀奇異的野花,不由分說地塞進他懷裡,然後紅著臉飛快地跑開,留下木盛抱著那捧熱烈到有些俗氣的花朵,在原地僵硬了許久。
木盛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那圈漣漪再也無法平息。
藍鳳凰的明媚、熱烈、毫不掩飾的愛慕,如同溫暖的潮水,一點點浸潤著他那顆被仇恨冰封了二十年的心。儘管他依舊會在深夜裡被林平之的詭笑夢魘住,但努力睜開眼後,看到竹樓外守護的、屬於五毒教特有的、帶著奇異花紋的驅毒草環,感受到身邊那若有若無的甜腥氣息,心中翻騰的殺意竟會奇異地平複幾分。
仇恨的基石依舊堅固,但某些柔軟的東西,正在縫隙中悄然滋生。
在木盛來到五毒教教的第三個年頭。一個雨水格外豐沛、漫山遍野的毒瘴花都瘋狂盛放的季節,藍鳳凰與木盛的第一個孩子降生了。
那是一個異常艱難的夜晚。苗疆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電閃雷鳴撕扯著漆黑的夜幕。
竹樓內,藍鳳凰痛苦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壓抑而揪心。接生的老蠱婆神色凝重,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草藥的苦澀。
木盛被攔在竹簾之外,他從未如此刻般焦躁。他像一頭被困的野獸,在狹窄的走廊裡來回踱步,每一次藍鳳凰痛苦的呻吟都如同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什麼飛蛇劍法,什麼萬毒窟奇毒,在生命誕生的痛苦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種超越仇恨的恐懼——對失去的恐懼。
當嬰兒嘹亮的啼哭聲終於穿透雨幕和竹簾,老蠱婆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在柔軟獸皮裡的繈褓走出來,疲憊而欣慰地說“是位千金”時,木盛緊繃的神經才驟然鬆弛。他幾乎是衝進了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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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鳳凰虛弱地躺在厚厚的獸皮上,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濕了鬢發,貼在臉頰。
但她看向木盛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初為人母的、近乎聖潔的光芒。
她懷中,一個小小的嬰孩正閉著眼睛,小嘴微微嚅動。孩子繼承了木盛深刻的輪廓和藍鳳凰挺翹的鼻梁,大眼睛小嘴巴,皮膚紅潤,即使在皺巴巴的新生兒狀態,也能看出日後的清麗脫俗。
“看……我們的……孩子……”藍鳳凰的聲音沙啞微弱,卻充滿了無儘的喜悅和力量。她吃力地將繈褓往木盛的方向送了送。
木盛僵硬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柔軟、溫熱、散發著奶香的小小生命。孩子的重量很輕,落在他臂彎裡,卻仿佛重於千鈞。
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而洶湧的情感瞬間擊中了他!那感覺如此強烈,如此溫暖,幾乎要將他冰封的靈魂融化。
他看著孩子沉睡的小臉,一種奇異的酸澀和滿足感充斥了胸膛,讓他喉頭哽咽,眼眶發熱。三十年的冷酷孤傲,似乎在這一刻,被懷中這小小的溫暖驅散了片刻。
他笨拙地用指尖,極其輕柔地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臉頰。孩子似乎感覺到了,小嘴動了動,發出一聲細微的嚶嚀。木盛的心,瞬間軟成了一汪月芽泉。
藍鳳凰看著他笨拙而溫柔的動作,看著他眼中那從未有過的、近乎虔誠的光芒,蒼白疲憊的臉上綻放出一個虛弱卻無比幸福的笑容。淚水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這一刻,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她仿佛看到了未來,在這苗疆的竹樓裡,有他,有孩子,遠離中原的紛爭仇殺,隻有平靜和溫暖。
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木盛抱著孩子的手。她的手冰涼而虛弱,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
“他像你……”藍鳳凰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濃濃的幸福,琥珀色的眼眸溫柔地鎖著木盛,木盛:“像你更多些,以後肯定是位絕世美女”。藍鳳凰道:“那就叫木藍芷好嗎?名字中有你也有我”……
木盛身體微微一震。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幼子安詳的睡顏,又看向藍鳳凰充滿希冀的、溫柔的眼眸。木藍芷,藍芷,這個充滿美好寓意的名字,像一把鑰匙,似乎要打開通往另一種生活的大門。
他張了張嘴,那個“好”字幾乎要脫口而出。那一刻什麼仇恨什麼名揚天下都顯得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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