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看著沈龍通紅的眼眶,沉聲問道:“沈龍!老孫頭家裡還有什麼人沒有?”
沈龍用力抹了把臉,聲音沙啞:“沒了!隊長!他是早年闖關東過來的,家裡人都死在路上了,就剩他一個…”
常威沉默了一下,猛地抬頭,對院子裡還在擺弄新槍或數大洋的手下吼道:“都他媽彆擺弄了!是爺們的,拿上槍!跟老子去送送老孫頭!”
一行人,包括那幾個不情不願的兵油子,扛著幾條破槍,跟著常威和沈龍,來到了鎮外一片荒涼的亂葬崗。老孫頭的墳是新土的,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隻有一個簡單的木牌。
寒風卷著枯草,刮過墳頭,顯得格外淒清。
常威站在墳前,目光掃過身後稀稀拉拉的隊伍,深吸一口氣,朗聲道:“上膛!槍口朝天!舉槍!”
稀裡嘩啦一陣拉栓聲,幾條老套筒和那杆唯一的毛瑟被舉了起來,槍口對著鉛灰色的天空。
“放!”
砰!砰!砰——!
幾聲參差不齊的槍響炸開,驚起遠處枯樹上的幾隻寒鴉。其中一聲格外沉悶,甚至冒出一股黑煙——是一發受潮的臭彈。
槍聲過後,曠野重新陷入死寂,隻有風聲嗚咽。
常威從栓子手裡接過兩壺劣質但辛辣的燒刀子,擰開壺蓋,將濃烈的酒液緩緩澆在老孫頭的墳前。
“老孫頭!”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風聲,帶著一股滾燙的力量,砸進每個在場者的耳朵裡,“走好啊!這世道太亂,你的餉錢老子給不起厚的!就這兩壺燒刀子,給你路上壯壯膽,黃泉路上,一路走好!”
他猛地站直身體,目光如電,掃過身後每一個表情各異的手下,聲音變得斬釘截鐵:
“但你看著!今天我常威在這撂下話!從今往後,隻要是咱保安隊的弟兄,不管是傷了、殘了,還是像你一樣,走了!隻要我常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你們冷了心,絕不讓你們死了沒人埋!我管!老子都管!”
他的聲音在荒涼的墳地裡回蕩,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承諾和滾燙的義氣。沈龍死死攥著拳,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就連趙德柱、趙老二那些兵油子,臉上的嬉笑也收斂了不少,眼神裡多了些複雜的東西。
一個月後。
任家鎮保安隊部所在的破關帝廟,幾乎變了樣。院子裡的雜草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地麵被夯實平整。
“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向左轉!”
常威扯著嗓子,用著他那套融合了後世軍訓方法和戰場求生技巧的古怪操典,往死裡操練著這群散兵遊勇。站軍姿、走隊列、負重跑、戰術匍匐…每天從早到晚,關帝廟裡外都回蕩著口令聲和慘叫聲。
“媽的…這比伺候地主老財刨地還累…”“老子寧願去跟胡子拚命…”“隊長這是要把咱們往死裡整啊…”
抱怨聲、叫苦聲就沒斷過。但令人驚奇的是,整整一個月,竟然沒有一個人真的開小差跑路。
原因很簡單——餉銀!
常威直接將每人每月的餉錢提到了六塊現大洋!要知道,這會兒張大帥的正規鎮威軍,普通士兵一個月也才八到十塊!他這保安隊的餉錢,都快趕上正規軍了!而且,保證是足額發放,絕不拖欠!
常威還放了話:訓練跟不上、考核不合格的,一律滾蛋!這優厚的餉銀,誰舍得走?這幫兵痞子以前是混日子,現在有了真金白銀的刺激,一個個咬著牙,拚了命地練,生怕被踢出這支突然闊起來的隊伍。
效果是顯著的。雖然依舊良莠不齊,但這三十號人新招了十幾個,沒槍的就做預備隊和勤務)的精氣神和身體素質,肉眼可見地提了上來,至少站出去有個兵樣子了。
任家的喪事早已料理完畢。鎮子上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魑魅魍魎,看到常威手底下突然多了近三十條漢子,雖然槍是不多,但人人操練得殺氣騰騰,一個個都縮起了脖子,再沒人敢跳出來找任婷婷的麻煩。任家龐大的家業,暫時是保住了。
這夜,寒風刺骨。
常威親自帶著十個人,組成巡邏隊,沿著鎮子邊緣,尤其是靠近南滿鐵路支線的區域巡邏。三班倒,同吃同住,這是他立的規矩,他自己也不例外。
遠處,日本滿鐵守備隊的探照燈像鬼眼一樣掃來掃去。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幾聲粗暴的日語叫罵!
“八嘎!站住!”“支那豬!滾開!”“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