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生一聽這話,臉上的表情,更是五味雜陳。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眼角的皺紋堆得更深了。
“您是不知道啊,這修堤壩,要錢啊!”
“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家家戶戶刨地為生,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子兒,哪來那麼多錢?”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再說了,也不是沒修過。”
“之前,上麵說是搞什麼土方工程,要給我們修個新堤壩。”
“當時還讓我們家家戶戶集資,說是要支持國家建設,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我家條件不好,都咬著牙,東拚西湊,交了五百塊錢上去!”
“那堤壩修好了嗎?”趙佑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修了。”李春生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怒。
“花了好幾個月,來了個工程隊,天天開著推土機在河邊上晃悠,轟隆隆的,看著陣仗挺大。”
“我們還以為這回是動真格的了,結果呢?”
“就是把河灘上的土往堤上推了推,拍了拍,就算是修好了。”
“第二年,一場大雨下來,那土壩就跟紙糊的一樣,稀裡嘩啦地就給衝垮了!”
“我們那五百塊錢,就跟扔水裡一樣,連個響兒都沒聽到!”
“後來我們去找鄉裡,鄉裡說錢已經交給工程隊了。”
“我們去找那個工程隊,人家早就跑沒影了!”
“這事兒啊,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我們老百姓的錢,就這麼被那些天殺的給貪了!”
李春生越說越激動,眼眶都紅了。
肖衛國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下降了好幾度。
他那張平日裡還算溫和的臉上,此刻已經覆上了一層寒霜。
一股壓抑不住的火氣,在他胸中升騰。
張遠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拿出一條早就處理乾淨的鱸魚,利落地在魚身上改了花刀,盤子裡墊上蔥薑,將魚放了上去。
然後,他將盤子放進了旁邊一口已經燒得水汽蒸騰的蒸鍋裡。
他忽然開口:
“您看我這道清蒸鱸魚。”
“這魚,最吃火候。”
“水必須完全燒開,才能把魚放進去。”
“大火,猛蒸,八分鐘,一秒都不能多,一秒都不能少。”
“這就像是咱們老百姓的心。”
張遠的聲音不疾不徐。
“老百姓的心啊,就像這鍋裡的水,你得把它燒開了,燒熱了,他們才願意跟著你乾。”
“你這魚放進去,就是給他們的一個盼頭,一個承諾。”
“可要是你這火候沒掌握好,把這鍋好菜給做砸了,毀了。”
“那不僅是魚沒了,更重要的是,老百姓那顆被你燒熱了的心,也就跟著涼了。”
“水涼了,可以再燒。”
“可這人心要是涼了,再想捂熱,可就難了啊。”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專心致誌地看著蒸鍋上的熱氣,掐算著時間。
肖衛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明明他隻是一個沒什麼文化的鄉下廚子。
可說出來的話,卻比他在省委會議上聽到的任何一份報告,都要來得深刻。
趙佑站在肖衛國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人要遭殃了!
就在這時,院子那頭傳來一聲高亢的吆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