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語琴推門進來的時候,帶進了一陣晚風,也帶來了那張張遠和喬會長最不想看到的、寫滿了歉意的臉。
“張遠哥,喬爺爺……”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喬會長還癱在地上,聽到這聲音,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隻是從鼻子裡哼出一股氣。
“我爺爺說……”
“說你媽個頭!”
喬會長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雙眼通紅,那樣子活脫脫一個輸光了家產的賭徒。
他指著門口的韓語琴,唾沫星子橫飛。
“還差了點東西?是不是!”
“還隔著一層窗戶紙?是不是!”
“去你媽的窗戶紙!老子拿意大利炮來都給你轟不破!”
“你回去告訴你爺爺,這活兒,老子不乾了!讓他抱著他的青春爛在回憶裡吧!誰愛伺候誰伺候去!”
韓語琴被這陣仗嚇得小臉煞白,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張遠靠在灶台上,沉默地看著麵前那兩份菜。
他沒有喬會長的暴怒,心裡卻翻湧著更深沉的挫敗。
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
他和喬會長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試了一遍。
從食材的產地,到醃製的時長;從吊湯的火候,到蒸製的秒數。
每一個環節,都做到了理論上的極致。
可結果呢?
還是不對。
喬會長的咆哮還在耳邊回蕩,張遠卻忽然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道異樣的光。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這間頂級的現代化廚房。
光可鑒人的不鏽鋼操作台,德國進口的恒溫蒸箱,火力精準到可怕的智能灶具。
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新。
“喬會長。”
張遠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嚇人。
“我們可能……從一開始,路就走歪了。”
喬會長的怒罵戛然而止,他喘著粗氣,扭頭瞪著張遠。
“歪了?你小子說什麼胡話!水、料、火、工,哪一步不是按著古法來的?老子幾十年的手藝,還能走歪了?”
“我們一直在換食材,換水源,調火候。”
張遠沒有理會他的質問,自顧自地說著。
“但我們,從來沒想過換家夥事兒。”
他伸手指了指灶台上那口鋥亮的炒鍋。
“這些鍋,這些灶,都是當今最頂級的。但是,韓老爺子當年吃的,是什麼鍋做出來的?”
喬會長愣住了。
他順著張遠的手指看過去,臉上的暴怒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然大悟的呆滯。
幾十年前……
那時候哪有這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
一口黑不溜秋的鐵鍋,一個燒柴火的土灶,就是一家人吃飯的全部家當。
“鍋……氣……”
喬會長嘴裡喃喃地吐出兩個字。
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操!我他媽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鍋氣!是鍋氣啊!”
老廚師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種狂熱的光。
他激動地抓住張遠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小子,你真是個天才!”
“新鍋和老鍋能一樣嗎?新鍋乾淨、漂亮,但它沒有魂兒!老鍋,特彆是那些用了幾十年的鑄鐵鍋,它會‘吃’油,會‘記’味!長年累月下來,鍋體本身就帶著一層獨特的風味,那是任何調料都模仿不出來的東西!我們叫它‘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