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窮山溝裡的規矩,哪家男人不行了,就找個後生住到家裡,幫著乾活養家,夜裡跟女人搭夥過日子,等生了娃就算是自家的種。
上一世李雲龍當團長時,聽炊事員老王念叨過這檔子事,當時隻覺得是窮山惡水出的糟心事,沒想到如今要攤到自己頭上。
“不去也得去!”爹忽然紅了眼,拐杖往他腿彎一敲,李雲龍踉蹌著差點跪下,“王家答應給兩鬥小米,兩尺布!你娘的棉襖爛得露棉絮了,你想讓她凍死?”
李雲龍盯著爹瘸腿上的舊傷,那道疤是給地主扛活時被馬踹的,當時沒錢治,爛了半個月,差點把命丟了。
他咬著牙沒說話,爹卻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腰都彎成了蝦米,咳出的痰裡帶著血絲,落在雪地上像朵綻開的紅梅。
“爹……”李雲龍伸手想去扶,卻被爹甩開了。
“王家男人是被黑風寨的土匪打的,斷了三根肋骨,”爹喘著粗氣,聲音啞得像磨砂紙,“那女人是個好的,叫秀芹,比你大三歲,拉扯著個五歲的丫頭和三歲的小子……”
“秀芹”兩個字像顆火星子,猝不及防地掉進李雲龍心裡,把平安縣城那段燒得他心口發疼的往事燎了起來。
城牆上火光裡那個決絕的身影,臨死前喊的那句“李雲龍,你開炮啊”,還有他抱著那身染血的軍裝在墳前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樣,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嵌進凍得發硬的掌心:“她叫秀芹?”
“嗯,楊秀芹。”爹沒察覺兒子語氣裡的異樣,隻顧著念叨,“張屠戶說那女人能乾,地裡的活計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命苦,男人癱了,倆娃餓得直哭……”
李雲龍的腦子裡嗡嗡響。
他想起平安縣城那個秀芹,也是這樣潑辣能乾,眼睛亮得像山裡的星星,說要給他生娃,要跟他過安生日子。可最後,他親手炸掉了城樓,連她的屍首都沒撈全。
“去看看。”李雲龍忽然開口,聲音有點發飄。
爹愣住了,拐杖差點從手裡滑下去:“你……你願意?”
“去看看再說。”李雲龍轉身往回走,腳下的積雪被踩得咯吱響。
他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兩個秀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爺給他的補償。但他清楚,不管是哪個秀芹,他都不能讓她再遭罪。
王家住在李家坳東頭,三間土房比李家的還破,院牆是用黃泥糊的,塌了半邊,露出裡麵的碎麥秸。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院裡傳來女人的咳嗽聲,還有孩子的哭鬨聲。
“誰啊?”一個粗嗓門從屋裡傳來,門簾掀開,探出個腦袋。女人穿著件打滿補丁的藍布褂子,頭發用根紅繩紮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臉凍得通紅,顴骨很高,眼睛卻亮得驚人,看見李雲龍爹,趕緊把人往屋裡讓:“李叔來了?快進屋,外頭冷。”
李雲龍跟著進了屋,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麵而來。屋裡光線很暗,炕上鋪著層乾草,一個男人躺在上麵,臉色蠟黃,胸口隨著呼吸起伏,每喘一下都像要把肺咳出來。
炕角縮著兩個孩子,大的是個丫頭,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辮,正用袖子抹眼淚;小的是個小子,裹在件破舊的棉襖裡,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他們,嘴裡含著根手指頭。
“這是……狗剩吧?”女人把他們往炕邊讓,自己站在灶台旁,手在圍裙上蹭了蹭。她比李雲龍想象的要高些,肩膀很寬,一看就是乾慣了重活的,眼角有幾道淺淺的細紋,卻擋不住那股子潑辣勁兒。
李雲龍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越看越心驚。這眉眼,這神態,分明就是平安縣城那個秀芹,隻是瘦了些。
“秀芹!”李父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我家狗剩……你也看見了,壯實,能乾活。你家男人這樣,倆娃還小,要是不嫌棄……”
秀芹的臉騰地紅了,手猛地攥緊了圍裙。她看了眼炕上的男人,又看了看縮在炕角的孩子,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炕上的男人忽然咳了起來,咳得渾身發抖,好不容易停下,喘著氣說:“秀芹……讓他留下吧……我這身子骨……撐不住了……”
“當家的!”秀芹急了,眼圈一下子紅了,“我再想想辦法,我去山裡挖藥材賣,總能……”
“挖啥藥材?”男人擺了擺手,聲音虛弱得像蚊子哼,“黑風寨的人說了,開春還來……到時候連你帶娃都……”
李雲龍心裡一沉。上一世他當獨立團團長時,端了晉西北那個黑風寨老巢,砍了匪首的腦袋掛在寨門上。沒想到這大彆山一帶竟然也有悍匪,而且聽爹剛才那語氣,這夥人的氣焰怕是不比謝寶慶那夥人弱。
“他們還敢來?”李雲龍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股子狠勁。
秀芹看了他一眼,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苦笑了下:“咋不敢?上個月把當家的打成這樣,還搶走了家裡最後一袋糧食……”
“我留下。”李雲龍忽然說。
屋裡的人都愣住了。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秀芹看著他,眼睛裡滿是疑惑:“你……你願意?”
李雲龍沒看她,目光落在那兩個孩子身上。丫頭已經不哭了,正怯生生地看著他,小子嘴裡的手指頭掉了下來,咧開嘴露出沒長齊的牙。他想起平安縣城裡,秀芹總說想給他生個這樣的小子,虎頭虎腦的,像他。
“我留下乾活,”他頓了頓,補充道,“但不是拉幫套。”
爹急了:“狗剩你胡說啥!”
“我幫著種地,幫著打土匪,”李雲龍的聲音很穩,帶著一種不屬於十六歲少年的篤定,“等你男人好了,我就走。要是他好不了,我幫著把倆娃拉扯大。”
秀芹愣住了,眼裡慢慢湧上水汽。她看了看炕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李雲龍黑瘦卻挺直的脊梁,忽然抹了把臉,蹲下身給李雲龍磕了個頭:“大兄弟,我王秀芹記你這份情!”
“彆這樣。”李雲龍趕緊把她扶起來,手心觸到她粗糙的胳膊,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爹看著兒子,忽然歎了口氣,沒再說話。他知道李雲龍的脾氣,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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